第 2 章
-
一日奔波，師徒二人宿於城主府中。
溫琢鈺抿了口茶抬眼看向對坐的君衍:“此事並不簡單，明日要去一趟主祭祀屋中查探一番。”
君衍輕輕“嗯”了一聲，隨後麵色凝重道:“師尊，我剛剛繞著宅邸巡視了一圈，發現每麵牆上都貼了符紙。府邸東南麵有一處屋子落了鎖，那裡的符紙破了。”
“所以我懷疑……城主隱瞞了一些話冇有說完。”
君衍話剛落，忽然一串冷風捲進屋內吹滅了燭火!月色傾斜而下，迅急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細細密密地令人頭皮發麻!
溫琢鈺忽的神色一凜，一縷夾藍的白光從指尖傳開。茶杯被懸在空中，隻見青瓷內水波沸騰，轟然碎裂。瓷片炸開，隨即往窗外射去!
鱗波四散，風聲縹緲。聲音靜止了一會，隨即傳來更大的暴動!
爪子摩擦著磚瓦，碎裂!刺耳!
溫琢鈺冷聲:“來的不是人是陵妖!它們四爪攀於房頂，善於模仿人的走姿！可要小心些纔好!”
君衍警惕拔出短劍望著月色高懸的方向。
隻見形似人牙如尖尺的怪物，雙手雙腳攀附在簷壁上，紅瞳黑髮，四爪成勾，嗚嗚咽咽地朝他們襲來!
寒光四起，樹影婆娑。
高高房簷被弧形音刃削去半截身子。寒風呼嘯，窗外桃花被震的四處零落。
稍片刻，陵妖被壓製在對麵怎麼都近不了身，它們被迫攀附在欄杆上紅眸漸深，髮絲淩亂，憤怒地發出一聲聲刺耳嘶吼!
溫琢鈺左手持琴，右手勾著琴絃。整個人被一層藍白的柔光包裹，指尖迅疾，神色凜冽。
皎月如勾，高高懸掛。君衍眸深似海，手中的短劍泛著冷光倒影著他的淩冽的眉目。
隻見他指尖微彈，刃聲清鳴。頃刻間黑影閃至對麵，劍刃直接劃破人形妖怪的喉嚨!
“嗬!
啊啊啊啊啊!!!”
粘稠的鮮血不斷往外噴濺，妖怪長長的利爪生生將欄杆劃出長痕，尖銳刺耳的聲音彷彿要衝破耳膜。它頓時暴躁起來，伸出利爪去攻擊一閃而過的黑影。
空氣中瀰漫著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怪物的動作變得遲鈍，但處於暴怒之中攻擊力大大提升，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君衍身形矯健，每步巧妙地躲避妖怪的攻擊，在院子裡跟遛狗一樣，四處亂竄。
狂風四起，朦朧輕紗微掀，溫琢鈺死死扣住琴絃，“噔”一聲，沉悶聲音乍然在院內響起。
黑影立馬轉身，一劍直接劃斷妖怪的脖頸!
血色飛濺，妖怪的身子愣是停住了，它的瞳孔不斷收縮怨毒地盯著他。短促的幾個氣音後，一顆腦袋直接骨碌碌的掉下來，轉進池塘中，驚得魚群四散。
院內腥氣濃重，君衍擦乾淨刀刃回到屋內。他將蠟燭重新點燃，明晃晃的燭火在他眼前跳躍，映出一片暖色。
“師尊，我瞧見那陵妖身上蒙了兩層人皮，最裡麵的那一層堅硬如盔甲，而且它周身散發濃香，聞著讓人頭暈目眩。”
溫琢鈺細嗅血腥氣中的異香，皺眉去檢視倒在地上的屍體。
鬃毛刺穿人體皮膚的肌理，粘稠的血液因為氧化都已經發黑凝固。君衍待在一旁，伸手檢查妖怪的指甲，發現在五指縫隙中皆藏著灰白色的粉末。
香氣便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從指甲縫中刮下粉末，拿紙包好，遞到溫琢鈺麵前。
月光瑩瑩下，溫琢鈺看著紙中閃著細微晶體的灰白·粉末道:“這個粉末看起來像香灰。今日進虹侗城時，家家戶戶雖然門口緊閉，但是街邊寺堂的香火一直都很旺盛。”
“可疑的是，”溫琢鈺溫聲說，“虹侗城上百姓拜的神仙是土地公，但整一座城都藏著一股若有若無怨氣。”
“這裡或許藏著的不隻有邪祟那麼簡單，可能還有魔修做亂。”
君衍直接拿劍削開了妖祟身上的第一層人皮，放在手中顛了顛，抬頭看著溫琢鈺:“師尊，這整座城就數城主府怨氣最重了。其次便是北麵重山處。”
溫琢鈺:“我知道。”她撇了一眼君衍麵露欣賞:“明天便直接從這裡查起。”
主祭師的屍首早已經被其家屬帶回家中安葬，仔細算來已是過了些許時日，土中屍首已然為森森白骨，去檢視一番反而費時。其院中的陳設，徐魏叫人摁著冇動。城主府藏著的秘密跟邪祟的事情脫不了關係，直接從這裡查起能省下很多力氣。
君衍似乎也想到了這處，直接甩開人皮，眉眼含笑：“好啊，明日一早便要會會這些邪祟!”
溫琢鈺身上沾染微星血漬，麵容依然俊美鐘秀。她指尖注入靈力，隻見白光一閃地上的屍體就消失了。
清新乾淨的空氣一股腦灌入，直接吹散了院內的惡臭味。
桃花飄落，微風拂麵。池中魚群忽然發了瘋地撕咬著跌落在水中的頭顱，隻見水聲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激烈!
嘩嘩嘩!
啪!啪!!
水塘驟然掀起洪波，清澈見底的池子變成紅色琥珀般向上湧起後禁止不動了。絲絲縷縷黑霧猶如菌絲般向上飄散，原本遊動的錦鯉都翻起魚肚浮在水麵上。
電光火石間銀白弧刃直直劈鏈接的黑霧，衝向對麵閣樓。
“砰”一聲，萬物寂靜一瞬。一剪婀娜身影從裡麵飛出來。
風雨縹緲，血月如盤。來者猶抱琵琶半遮麵，足尖抵著蔥鬱的樹梢，看著院內二人指尖落在弦上猶豫不定。
“女仙君好眼力!”
那名女子身體呈現半透明狀態，顯然不是本體。她的皮膚上抹了不知名的東西，看起來瑩白瑩白的。渾身上下的厲氣非常濃重。這顯然是隻厲鬼而且修為不低!
溫琢鈺中閃過的寒光像結了一層冰霜。她目光凜凜地看著那道身影。一道道音刃甩過去，在空中炸成花，摧枯拉朽。
琵琶女看著不遠處直接橫豎飄來的音刃，靈巧地躲過，顯然是被激怒但又遲遲不出手。
樹木被劈得枝乾垂落，劈裡啪啦地折倒在地。琵琶女冇有了著落點，隻能虛虛地飄在半空中。
今日進城時，她垂涎溫琢鈺身上的靈力和皮囊。但這兩個人比前來的死驢腦聰明的多，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
這裡靈力波動劇烈，虛影根本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況且剛剛引出來的邪祟就花費了她大量精力，房間內不止自己覬覦，本體被其他厲鬼扯得生疼，虛影都跟著晃動。女子恨恨地瞪著院子裡的兩個人，轉身衝回了房內。
溫琢鈺手停下了，懷中的琴化作一道白光收進儲物環裡：“香氣未消，院中不可久呆，你且隨我一同進屋罷。”
“是，弟子遵命。”
君衍瞧著逐漸步入房內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片憂慮。
想起前世一朝跌落神壇，落得滿身泥濘的下場，心中多了幾分掛念。
*
城主府內的安靜是被一聲尖叫擾亂的。
清晨，一位嬤嬤從屋內跌跌撞撞地跑到正院，口中嚷嚷著:“老爺，小公子又發瘋了!!好多血……好多血啊!
啊啊!!!”
“快!快快!
傳大夫啊!
傳大夫!!!”
驚呼聲雜然響起，整片宅子上下一片兵荒馬亂。
城主徐魏膝下一共四子，長子在外遊學未歸，二子在外做生意，三子前些日子掉井裡溺水死了。獨獨隻剩下一個兒子陪著他，可現在四子得了不知名的瘋病，整日癡癲。
愁的徐魏茶飯不思!
清暉閣內。一位青年隻穿著裡衣，麵色慘白地縮在角落，麵色一時驚恐一時癡傻又一時清明。嘴角血水粘稠混著口水拉出細絲，掉落在衣服上。
他口中唸唸有詞:“有鬼……有鬼啊!彆過來!彆過來!!”
“嗚嗚嗚嗚……父親，兄長……死了……有鬼跟著他……嗚嗚嗚，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求求你們!!有東西跟著我!啊啊啊……”
溫琢鈺和君衍聞訊趕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幅場景。眾人圍著四公子，他卻彷彿冇感知到似的，用儘渾身力氣縮進牆角，瘋言瘋語，神誌不清。
大夫束手無策，徐魏連聲歎氣，眉目間一片愁苦。
縮在角落的青年動了，蒼白慘怛的麵容猛的抬起，看到溫琢鈺跟看到救星一般。囫圇三兩步便抱了上去，連哭帶喊:“仙人!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們家吧!!我不想死，仙人——仙人啊!!!”
徐魏膽戰心驚，皺著張臉比黃連還苦，連拖帶拽道:“孽障!扒著女君乾什麼——快下來!”
君衍上前去扯徐程的手指，奈何他十指緊扣衣袖，根本無從下手，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我不!我不!我就不!!!”徐程跟狗皮膏藥似的緊緊扒著溫琢鈺。
屋內頓時雞飛狗跳。
溫琢鈺歎了口氣，安撫好徐家小公子才得以脫身。
床榻上，徐程的臉色從慘白轉換到鐵青。顯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大夫把著脈，過了一會搖搖頭。徐魏臉色一下蒼老了許多，拿了些銅錢把人打發走了。
君衍繞著屋內走了一圈，發現黃符紙貼了很多，他伸指想碰碰符紙就被一旁的嬤嬤攔住了。
“仙君，這可碰不的!”
君衍挑眉問道:“為何”
徐魏解釋:“前幾日我家三兒徐聞死後，宅裡的奴仆總說夜裡能看到鬼。四兒不久就得了瘋病……”
徐程的年紀最小，神智清醒的時候也懂得如何討人歡心。自打三兒子徐聞死後，徐城主對於他這個孩子最為上心。
徐魏瞧著自己左右不過是半腳踏入棺材，變成黃土的人了，活了這麼久能看透是是非非，獨獨在這裡栽了跟頭。
他替徐程把落在額間的頭髮撥到兩鬢處，手指都是發抖的:“四兒最瘋的那幾日，有位自稱仙人的道士說城主府怨氣沖天，讓我拿些符紙貼上鎮壓邪靈過幾日，千叮萬囑說要在四兒的房內多貼幾張，四兒的瘋病就會好轉。”
“……我拿到符紙後就吩咐下人貼在廊道兩邊，庭院四角，連三兒院門前我都吩咐去張貼了。起初四兒的神智清醒了許多，但後來就開始吐血……癡傻……發瘋。”
“我帶人去尋那道士時，發現他已經走了。四兒一時瘋一時不瘋，我束手無策也隻能把他關在清暉閣中。”
溫琢鈺掃量著牆上的符紙，伸手扯下一張用靈力便燒個乾淨，隻見那灰燼中一團黑色的霧氣消散在空氣中，惹得眾人大驚！
“這符紙用怨靈生前的血水調和，符紙下方平白多一點則形成凶。不僅辟不了邪還容易招些邪祟進來。徐城主，這些符紙還是撤了罷。”
“徐程中了邪，鬼氣依附在他身上，**凡胎根本壓不住，不出幾天自會暴斃身亡。”
“這!
這……”
徐魏聽得麵容失色，顫著手不顧形象一把撤掉牆上的符紙!
符紙一扯，床上的青年像是緩過來般，猛地弓背大口大口呼氣。
老者看著，眼中翻著淚花:“仙君!求求您救救我兒吧!!”
溫琢鈺說:“府中陰氣頗重，想要小公子儘快康複，須把府中邪祟除乾淨。”
徐魏問的急切:“怎麼除啊”
“怨氣最重的地方。”溫琢鈺眉目淡淡，“城主領我們去三公子院內瞧瞧吧。”
……
原本落了鎖的院門打開了。
徐魏帶著溫琢鈺他們領著進內院。久未經人住，周圍都蒙上去一層薄薄的灰。
“這裡就是三兒的院子了。”
天井透著光，扶商繞著轉了一圈。院內麵積不算大，但該有的都有。牆角邊種植了許多竹鬆，枯黃的竹葉堆了一地。旁邊有一口井被封起來了。
明明是風和日麗的白天，無端端地生出一股陰氣。
屋內的陳設冇有變更過，桌台上擺著許多字畫。溫琢鈺抬手抽出一張，字跡狂妄潦草，隻見上麵寫著幾個大字。
“苦婆娑，人蹉跎。世間百年猶如煉火。”
桌子上硯台被打翻墨水暈開邊緣，擺著一疊又一疊的宣紙已經辨認不出字跡。隻能模糊辨認所作者的驚恐。
“三公子什麼時候死的”
徐魏眉宇愁苦，歎氣說:“……一個月前，及冠那日死的。那日徐奕一直待在院子裡冇有出來，仆役去找的時候……就，淹死在井裡了……”
扶商捏著紙張，環顧書房周圍:“這個字跡很新，看著是前幾日寫的。”
“……幾天前四兒曾經闖進來過，出來後瘋了……”
“徐城主，三公子生前平日裡表現如何”
徐魏不知所雲:“三兒性格溫和純善，平日裡喜歡待在自己的院子裡，愛弄些花草紙墨之類的。”
溫琢鈺不語，輕輕地撇了眼徐魏。
書房內雖然一股墨水味，但仔細聞能聞的到一股腥氣。她環顧了一圈冇有看到血漬，說明這裡有暗室。
君衍領會到她的意思，隨即開始在書房裡來回摸索。手中拿著雞毛撣子來回敲，終於在壁掛下方敲到一塊空磚。
他把那塊空磚拿出來後，裡麵有一塊四四方方的拉環。君衍拉住拉環一扭，隻見旁邊的書櫃慢慢往左移開了。
是個容納兩個人通過的迷道，黑洞洞的一眼望不到頭。
“這……這!”徐魏看著憑空多出來的密道有些語無倫次，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扶商又看了看君衍。
“想知道三公子怎麼死的，四公子怎麼瘋的徐城主就跟上來吧。”
溫琢鈺點了盞燭燈，陪同君衍進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