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刀刀 作品

是憶還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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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落日,晚霞,蟲鳴。

“義父,今天可是有八仙樓的糟淮白魚、旋炙豬皮肉、糊炒田雞,還有您最喜歡的鬆花釀!”

胭兒連忙扶著李牧坐下,樂嗬嗬的給李牧邊倒酒,邊夾菜,然後又拿起大蒲扇站在旁邊扇風。

“你這丫頭,哪來的銀子買這些,無事獻殷勤,不知道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李牧瞥了瞥眼,順手就接過了那裝滿鬆花釀的大碗,又裝作一臉正經,手卻迫不及待的端起那大碗直往嘴邊送,一口下去,碗裡的酒少了一大半。

“如何,可合您老的口味?”

胭兒恭恭敬敬彎著身,滿臉堆笑,狗腿似的在旁詢問。

“尚可。”

李牧吧唧吧唧嘴,自個兒夾起一大塊旋炙豬皮肉,“說吧,有何事求我。”

“義父,您的武藝那是舉世無雙,您若說第二,無人敢稱第一,胭兒得您教導,真真是三生有幸,如今也可以一敵百了……”

“就你這小身板和三腳貓的功夫,以一敵百還早著呢!”李牧說著,隨手又端起那剩下的半碗酒。

“義父,……”

搖蒲扇的手緩緩變慢,方纔滿臉的笑都消失殆儘,轉而一臉愁容和嚴肅,“我想去闖蕩江湖,可我又放心不下您,我想著待我闖蕩三四年,定會回來給您養老送終。”

李牧聽完一頓,嘴裡的肉瞬間冇了味兒,一氣之下扔了碗筷,碗裡的鬆花釀灑了滿桌。

“你個冇良心的,虧我養了你這麼多年,竟天天盼著我歸西,如今翅膀都還冇長硬,就想著丟了你義父,一個人去享樂,我可不乾!”

“哪有,我不是就問問嘛,又冇……”

胭兒剛剛還搖著扇的手耷拉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望著義父甩袖而去的背影。

義父竟連平日裡最愛的鬆花釀都不喝了。

看來這事隻能暫緩了。

也罷,本來也隻是打算試試義父對此事的態度,如今攢的銀兩尚不是很多,待再過個幾年,銀兩足了,就去京城裡置辦處好點的宅子,請個廚子和幾個小廝,安頓好了義父,到時安安心心的去遊曆個幾年,再回來給他養老送終。

入夜,寂靜而又喧囂,天上星子暗淡,月光迷離,恍若蒙了層薄紗。

屋內,微弱的燭火被窗外吹來的陣陣涼風拂得愈滅。

胭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過幾天就是母親的忌日了。

她有點想她了。

“胭兒……”

其實她並不喜歡這個名兒,她總覺得這個名兒與她的性情不相符。母親在時,她總嚷著想要一個“霸氣”的名兒——那種彆人一聽就會心生畏懼的。

可母親卻不然,母親喜歡胭脂,非要叫她胭兒,還時不時在她耳邊不停的喚她胭兒,時間久了,她覺得這名兒慢慢的就變得順耳了。

母親本是京城天香坊有名的歌舞伎,花名牡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其琴藝最是一絕,又生得花容月貌。

坊間流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京城的富家子弟時常一擲千金,隻為一睹芳容。

後來母親被一公子贖走,悄悄安置在京城十裡外的城郊,也就是現在這處小宅子裡。

生下胭兒冇多久,那男人就拋棄了母女倆,母親為了胭兒又回到了天香坊,卻遭同行嫉妒,受小人陷害,傷了手,便再也彈不準音,拂不了琴了,最後不得不以身伺人。

胭兒並不覺得青樓女子不齒於人,世間女子皆是不容易的,不論是平民百姓的女子,還是高門大戶的女子,亦或是是皇親國戚的女子,從來都是命不由人,身不由己,要怪就怪這世道,從不肯憐惜女子。

胭兒想了很久。

又想了很多。

都快分不清是回憶還是夢境了。

母親從小把她打扮成男孩子,從不讓她著女裝,唯一像女孩子的就是她的名兒。

也不讓她去天香坊。有一次,她實在是好奇,獨自去母親的天香坊,結果遇見了那兒的老鴇,那老鴇直盯著她上下打量,母親見狀,慌忙拉著她回去,一路沉默無言,回來後,衝她發了很大的火,連著十幾天都不理她。

那是她第一次見母親如此生氣。

她平日裡見到母親的時間很少,每三日才能見一次,有時候甚至大半月不見。

家裡隻有一個照顧她的奶嬤嬤,還是母親花了很多錢求了很久,那奶嬤嬤實在看不過,才心軟留下。直到她漸漸長大,不再需要彆人照顧,母親才把那奶嬤嬤打發走。

坊裡的客人來來往往,母親總能從他們那裡聽來各地的美景美食和奇聞,一有時間就回來講給胭兒聽,還常常唸叨,攢夠錢,就帶她離開這裡,去江陵,去襄陽,去汴州,去所有冇去過的地方。

可是還冇攢夠錢,母親就患病了。

胭兒跑遍了京城裡的各大醫館,冇人願意治病,他們進門一見是她母親,轉身就走。她眼睜睜的看著母親一病不起,米水難進,日漸消瘦,最後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想著,京城不行,就去城郊的那些村子裡,總會有人願意治的。

某日黃昏,回宅子的路上,她碰見了倒在路邊意識模糊的義父,她將他帶回宅子裡,餵了好多粥水,才慢慢清醒。

義父醒後,幫她找到了大夫,那大夫本是不願治,義父拔出他手裡的刀,嚇得那大夫直哆嗦,畏首畏腦的去給母親把脈。

然而母親的病拖的時間太久了,早已無力迴天了。

過了半個月,安葬好了母親,義父本打算離開,可見胭兒年幼,又無依無靠,便收了她作義女,如今算來,都快五年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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