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為者 作品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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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伊始,是一場在民間飯後閒談中,並無懸唸的戰爭。

真龍天子有聖光庇佑,必會保佑華夏疆土,昌盛繁榮。

誰都冇有料到,話語裡輕鬆的兵槍戰事是最迅猛的沙土,清風一揚,就吹遍這片富饒之地的每家每戶。天災連年,大雨瓢潑,偏偏蒼天愈是催折人命,人遍愈是求神拜佛,祈求蒼天保佑。

不過,國破家亡,非報應,非不幸,隻是一個事物運行的必然規律。戰事當前,不免有人在心中腹誹,若非真龍天子為求長生不惜墮入不軌之道,甚至似乎是將某個村子屠戮殆儘,引來蒼天震怒,百姓又怎會有今日的地步。

不過這些已不再重要,大雨連月,瘧疾肆意,螻蟻難能苟活。

街巷口的棚子裡點著一點微微的燭光,一個男人挑著嘍囉走了進去,掀開遮在上麵的罩子,露出裡麵一顆好奇的小腦袋,男人臉上透著疲憊,冇有再看那東西一眼,隻拿了錢,背上嘍囉,快步離開了棚子。

那孩子被棚裡的大漢斜著放在似乎是紅木製的桌上,腦袋貼著桌麵,一雙眼睛帶著好奇,看向棚外——那裡也有個小孩兒,小小的鬥笠罩住對方的頭髮,隻有一雙黝黑的好奇的眼睛與他對視。

在刀子的摩擦聲中,他咯咯笑了起來。

雨點乍落,飛濺在那雙黑眼睛皺縮瞳孔的眼眶下,小孩被那顆含笑的腦袋嚇得腿軟,眼淚都來不及流,一腳踩過濕滑的水坑,跌跌撞撞跑進了巷子裡。

小鬥笠偷偷躲在破廟的佛龕後,狼吞虎嚥地吃著一點殘存的貢品。

她抹著眼淚,摘下鬥笠,露出一頭藩國特有的栗發。也隻有在這尊佛像的身後,她纔敢摘下鬥笠,將她漂亮的髮色展露在灰暗的陰影裡。

雨好像停了。

自打小姑娘記事起,她的世界就隻有寺廟,山林和山下這一點地方,寺廟裡住著她和阿孃,阿孃不去其他地方,隻守著寺廟,為等著師哥師姐們回來。阿孃守的不是這一畝三分地,而是山門的入口,這她總是反反覆覆地說,說得一旁聽故事的小姑娘都能記住。

不過小姑娘不懂這些,她隻知道不能不帶鬥笠出寺廟的門,不可以跑去彆的地方玩,白天也不能讓其他人看見自己。

不然阿孃會不同他說話,那是阿孃生氣了。

但山下真是十分的新奇啊,美味的糕點,可愛的泥人,新奇的雜耍,小姑娘偷偷溜出了寺廟的門,下了山,跑到了街上。

她被各色玩意兒吸引,小鬥笠被摘了下來,拿在手上,人頭攢動,混亂間,隻聽有人大叫:“這兒有個小毛子!啐她!”

初次麵對人間之惡的小孩扶著摔傷的膝蓋跑進巷子裡,用鬥笠死死蓋住自己的頭髮,藏了起來,直到夜色將暗,隻聽有人大叫;“瞧!山上走水了!”

她腳步不穩,手上死捏著那個逃跑都冇丟的為這討阿孃高興的泥人,跟著救火的人群上了山。

“是那個冇人去的破廟?”

“大抵是了,屋梁都燒塌了,有人隻怕也難跑出來。”

“那廟裡香火都冇有,隻有土地神,哪來的人守著?”

小女孩抹著眼淚,隻為看清著火的地方,抬眼卻隻有佛龕前閃爍的一點點燭火。她抹著淚,卻現在也不明白,不明白阿孃的執念,不明白寺廟為什麼起火,而阿孃被活活燒死,她知道,自己是阿孃撿來的,卻發現隻要有阿孃在,即使她與她完全不同,她也不會去想自己到底從何而來,又該去向何處。

幾月後,城池陷落,天子逃難,藩**大獲全勝,進城肆掠。搜刮間,一個衛兵在一條小巷寺廟內的佛龕後,發現一具腐爛的藩國女孩的屍首。

他們憐惜她的遭遇,將她與犧牲的同伴們埋葬在一處。

夜色將暗,一個穿著草鞋的人帶著破草帽,一身乞丐裝來到了這裡。

他麵無表情地摸索著,感受著,草帽下碧綠的眼瞳一閃,刨開土地,挖出了女孩的屍體。

“延續,隻是一種執著”他反覆說著,長歎短噓,隨著手心運力,出現一顆碧綠的種子。

盈盈綠光,宛若新生。

他將她和種子一同埋在一座山上,揣著兜裡半個乾透的果子,一瘸一拐,在黎明前下了山。

眼前浮現一個雨天,那個膽怯的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孩,抖著手將一顆從佛龕上偷下來的果實,塞在他懷裡。

當時他剛被當值的官兵揍了一頓,躺在地上被人辱罵,渾身疼痛,難以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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