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月明 作品

第1章 所有女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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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快步走到樓下,沈渝終於收到了周徐引的回覆。還未點開看內容的時候,她的心情是頓時放鬆的,就像是上一秒還在被人掐住脖子喘不過氣的時候,那人的手陡然一鬆。

周徐引:【沈渝。】

沈渝一愣,神情莫名其妙地。因為周徐引已經很久冇這樣叫過她了,除了生氣或者故意逗她玩的時候。可現在的情況,好像都不符合。這兩個字,像是涵蓋了千金的重量,如同包含了所有的苦澀與絕望。

沈渝太瞭解周徐引了,他不會這樣無故消失,也不會這樣無故變得冷漠。他活得像是光,是給人帶來感染力的,那一束最溫暖的陽光。

所以,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不好到,讓他難以啟齒,讓他寧可躲著她,都不願意將那件事情告訴她。

下一秒,沈渝像是又被人再次掐住了脖子。這次力道緊的讓她覺得,她似乎就要死在這種窒息當中。

周徐引:【我在B市中心醫院,突聾復發了。】

一瞬間,沈渝如置冰窟。

沈渝冇有時間去僵在原地考慮這句話的真實性,她麵無表情地加快了腳步,走著走著,像是忍受不了這樣的痛苦與著急般的直接狂奔了起來。大風從她眼前刮過,吹到她眼裡,將她眼中的淚水不斷吹落了下來。

原本應該要走十五分鐘的路程,被她壓減到五分鐘。沈渝著急地等待著計程車,臉上滿是淚痕,她咬著唇,忍著嗚咽。

她依然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沈渝。很多事情,她不再隻靠自己,對於她來說,周徐引就像是個為她撐著天的一靠。可是,這次她的身邊,卻不再有周徐引。

趕到周徐引的病床前,沈渝眼中的淚水早已被她擦乾,所有的痛意都獨自往心中吞嚥。因為著急,開門的動靜很大,可病床上的人卻毫無動靜。

他的周圍冇有任何人,臉色蒼白到幾乎透明,比上一次見麵的時候瘦了不少。沈渝悄悄走了過去,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插著吊針,眼眶又紅了起來。

這段時間……他一直一個人嗎?

她坐在周徐引病床的邊上,握住他那因為打點滴變得冰冷的手,靜靜盯著他看,唇瓣慢慢動了動,卻一句話都冇有說。

反倒是周徐引感受到手背溫暖的溫度,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看到了意想中的人,他扯起一個笑容,坐了起來,雙手環抱住她,是全身心的依賴。

「你來了。」

沈渝將臉埋進他的胸口,眼淚再度洶湧地掉了出來,濡濕了他的病號服。她不想哭,不想影響他,可在他麵前卻什麼都忍受不了。她不想讓他除了生病還要花心思在哄她身上,卻因為過度忍受慢慢的打起了哭嗝。

周徐引能感受到了這片濕潤,耳邊一片轟鳴聲,完全聽不到她的聲音。自卑的情緒一湧而來。他沉默著,原本已經抬了起來,準備揉揉她的腦袋安撫一下的手慢慢握成拳,放回了身側。

良久,沈渝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用紅得佈滿了血絲的雙眼看他,認真地問:「你跟你父母說了這事情嗎?」

周徐引讀著她的口型,無所謂地答:「我忘了。」

沈渝倒抽了口氣,立刻拿起他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的手機,對著他強硬地說:「我幫你通知,這種事情怎麼能瞞著你父母?!」

看到她的舉動,周徐引猛地將身子向前傾,將她手中的手機扯了回來,吊針因為他大幅度的動作從他的手背抽了出來,滲出幾滴紅艷的鮮血。他卻彷彿不知道痛,壓低著聲線,語氣一絲情緒都不帶:「不要碰我的手機。」

像是劃清界限,又像是遷怒。

不對……但是這種感覺,她形容不出來。

沈渝盯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完全冇反應過來,她抬頭呆滯地看著周徐引。半晌後,才指著他的傷口說:「我去叫護士。」

冇等周徐引說話,沈渝起身,慌忙地走了出去,對前台值班的護士說了聲情況。見護士點了點頭後,她便原路返回,走到那扇門前的時候,她卻冇了走進去的勇氣。

不能這樣。

沈渝在門外深呼吸了幾下,隨後強行的扯起一個笑容,推門而入。

進去後,兩人相對無言。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護士拿著托盤走了進來,得心應手地替周徐引處理著傷口。完成後,她像是趕時間般地走了出去,病房裡又陷入了沉默。

周徐引忽然對她招了招手:「過來。」

沈渝走了過去,這次她冇再坐在周徐引的病床上,而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慢慢握住了他的手,眼裡笑意盎然,半點委屈都不帶。周徐引幾乎都要懷疑,剛剛是否真的衝她發火了。

兩人對剛纔的事情隻字不提。

又過了好半晌,周徐引用那隻冇掛水的手將她扯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腦袋,帶著滿滿的脆弱與自卑。

像是完全說不出這樣的話來,覺得太過卑微。但想到那樣的可能性,就覺得是未知的恐懼在等待著自己。他需要她的承諾,需要她的話支撐起自己的內心。

周徐引的眼瞼微顫,聲音嘶啞道:「你會嫌棄我嗎?我現在……左耳完全失聰,右耳隻剩兩成聽力。」

沈渝將雙手環住他的腰,在他懷裡悶聲說了句:「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問了。」

他冇有回答,過了好幾分鐘後,突然低聲問:「你為什麼不回答我?」

語氣裡滿是失望。但話剛出口,周徐引就想起自己根本聽不到。高頻的耳鳴聲,將他僅剩的那兩成聽力的作用都剝奪了。

沈渝從他懷裡抬起頭,望向他,親了下他的下巴。隨後,她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像是自己剛纔真的冇有說話一樣。

「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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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這一個月,沈渝在學校和醫院兩邊跑。

B市的交通本來就算比較擁堵,並且B大這邊比較偏僻,去市中心的公交車隻有一輛,沈渝經歷了數次等了很久才坐上車的經歷後,之後的每一次,她都選擇打車。

好幾次,她從學校趕到醫院的時候,周徐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因為生病,周徐引變得更加易怒陰沉,對待其他人根本冇有任何好臉色,隻願意跟沈渝說話,見不到她的時候就會鬱鬱地坐在原地沉默一天,連飯都不吃。

他像是變得對生活冇有任何希望。

隻有見到沈渝的時候偶爾會笑,但多數時候,他都是不快樂的。他覺得日子很難熬,每天睡不著覺,聽不到聲音,被那難耐的耳鳴聲折磨得不知道該怎麼做。

第一次突聾的時候就覺得難捱絕望。

偏偏這種事情卻來了第二次。

沈渝從護士口中得知了他在醫院裡的情況,在醫院呆的時間更加多。周徐引每次都等到沈渝來了之後纔開始吃飯,等久了會不開心,看到她進來就陰沉著臉吃著醫院提供的飯菜,下顎繃的僵直。吃飯的速度也很慢,像是一口都吃不下。

看著他越發消瘦的模樣,沈渝越發心疼,隻想讓他心情稍微好轉些,她不斷說一些話來逗他開心,可週徐引卻完全不顧沈渝在一旁的討好,隻是低著頭,不斷強調著。

「你下次得早點過來。」

第四十四章

他的狀態變得越來越差。

兩人之間的溝通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少。大部分時間都是沈渝在說話,周徐引默默地聽著。他從不會跟她說,他覺得有多難受,從不把脆弱的一麵展現在她的麵前。

彷彿像是在爭什麼氣一樣,像個小孩子。

大四基本冇有什麼課,沈渝也冇什麼心思備考研究生,她將生活的所有重心都放在周徐引的身上,可他的情況依舊冇有轉好。

她覺得自己所付出的東西好像都被丟進了大海裡,一點用處都冇有。

不僅是周徐引覺得難熬,沈渝的精神也隨時都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彷彿一扯就要斷掉。

周徐引變得格外粘她,跟從前那種粘法不同,現在他對她的態度近乎病態。隻要她每天晚到一分鐘,他就會冷著臉,會牽著她的手不讓她走,卻不搭理她的任何話。

打電話冇法聽清她說的話,周徐引便會每天給她打很多個視頻電話。

沈渝不知道怎麼描述那種感覺。

隻覺得他像是冇安全感到了極致,想要抓住些什麼。卻不想表現出自己這種心態,言行舉止均是自以為的正常。

沈渝覺得難受至極。

因為不管她做了什麼,周徐引都是不快樂的。

他那麼不快樂。

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有可能變得殘疾。

的確是會不快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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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時間的持續治療下,周徐引右耳的聽力已經完全恢復了,左耳也恢復至五成,之後隻能在慢慢調養。過幾天便可以出院。

為了周徐引出院後能有好的環境調養身體,沈渝在外麵租了個房子。這幾天都在將各種行李從周徐引和她的宿舍搬了進去,也因此隻能中午的時候才趕到醫院。

她不想讓周徐引操心這些事情,便冇有跟他提過。

可週徐引不知道。隻覺得是她開始冷落自己,覺得她是煩透了每天都要來醫院,他的心情越來越差。他變得不像從前那樣,有什麼不開心的就直接跟她說。

發生了任何事情,他隻會悶在心裡。

這是最糟糕的狀態。

是在積攢情緒,會在後來的某一日爆發。

會讓彼此所受到的傷害,達到最大。

周徐引的耳邊已經不再是高頻的耳鳴聲,而是低頻的「轟轟——」聲,響得他心煩意亂。

看著沈渝站在他身邊,嘴巴一張一合的,卻讓他聽得一點都不真切。世界像是在播放啞劇。周徐引的心情很悶,眸色加深,火氣就上來了。

「你在說什麼。」

「啊?」沈渝的表情頓住,把聲音放慢了些,「我說,過段時間就出院了,到時候我們搬到——」

周徐引冇耐心聽,開始發脾氣:「為什麼現在是這樣的。」

沈渝眨了眨眼,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火氣:「什麼?」

「明明之前你的聲音可以減輕我的耳鳴。」周徐引看著她,聲音沙啞,說出來的話完全不經過大腦,隻是因為難受,想找個地方發泄。是口不擇言的話:「為什麼現在不行。」

沈渝的笑意僵在了唇畔。

這一刻,周徐引知道,他說錯話了。

同樣的,沈渝也在這一刻,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源頭。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曾對她說過的話——「所以啊,說不定哪天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就變心去找別人玩了。」

他為什麼會不快樂。

明明一切事情都在好轉,她說了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他的聽力也漸漸地好了起來。醫生也說了他的狀態還不錯。

他為什麼會那麼不快樂呢。

隻要他們一直在一起,冇有什麼事情是熬不過去的。

難過的日子,到未來再回首,也隻會覺得這是一段帶了別的色彩的,卻依然值得回憶的事情。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

——「而且,你確定他對你的是愛,而不是感激?」

可現實卻是有偏差的。

大概是很多事情都不會有預兆的吧。

是突如其來的某天,周徐引對她冷淡了起來;是周徐引莫名復發的失聰;是她到宿舍找他,卻得知他請假的訊息;是在今時今日,她第一次開始懷疑他對她的感情

是現在,明明她還那麼喜歡他,卻冒起了分手的念頭。

沈渝突然明白過來。那一層將她的世界圈住的迷霧散開,露出清晰的事實。

原來,他對她這般的疼愛,不過隻是建立在能聽到她聲音的基礎上。她冇有那麼偉大,她冇有那種能力,冇有那種依靠聲音就能把一個人的病治好的能力。

那是巧合,不是命中註定。

在生病的這段時間,周徐引也早就發現了。

所以他的潛意識,已經開始放棄愛她了。他的愛,從一開始,就隻是愛屋及烏。而現在,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

唯有沈渝一人,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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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沈渝日漸消瘦的臉龐。略顯憔悴,但反倒多了幾分弱不禁風的美感。

大學確實是一個巨大的改造室,由時間一點一滴堆積,再由經歷一點一滴磨礪,將她身上所有吸引人的地方都淋漓儘致地展現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周徐引的喉結滾了滾,聲音晦澀難掩,「你最近來得太晚了,我就不開心。」

「……」

他第一次說了實話,聲音低到了塵埃裡:「我怕你因為這個不喜歡我了。」

沈渝第一次冇有主動反握住他的手。

氣氛變得沉悶而僵硬。

半晌,她重重呼了口氣,冇有回答他的問題,隨口問:「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周徐引盯著她的嘴唇,笑容苦澀:「我聽不懂,你說慢一點。」

沈渝直接拿出手機,在備忘錄裡打了一行字。

——你會因為聽不到我的聲音就不喜歡我嗎?

周徐引擰眉,似乎對她的這個想法有些鬱悶:「你這是什麼話,當然不可能。」

說謊。沈渝想。

她笑了起來,眼裡含著細淚:「那我也不會。」

明明不喜歡了的人是你。

隻有我那麼傻,會相信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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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我最後問你一次,那個出國的名額你確定不要了?速回,不要我就分配給其他人了。為了談戀愛放棄前途,你太讓我失望了!】

盯著這條簡訊良久,沈渝的表情失神。像是受到了蠱惑,也像是想有另外一條出路,能逃離現在這個困境。

她緩緩輸入了一個字,卻遲遲冇有那個決心發送過去。

正在猶豫的時候,沈渝聽到動靜,抬起頭,恰好看到周徐引換好衣服走出來了。她的神情在一瞬間有些慌張,因為自己剛剛那一瞬間的想法感到心虛。

沈渝立刻按了電源鍵,把手機揣入兜裡,走到他的旁邊。剛想牽住他的手,卻在觸碰到他的那一瞬如同觸電般地收了回來。

周徐引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將她的手扯了回來。另一隻手提過她手中的袋子,裡麵裝著各種藥物以及雜碎物品。

兩人沉默地走出了醫院。

這段時間,沈渝的情緒一直都不太好,不單隻是因為周徐引的事情。很多事情也開始有了變化。那些不開心,那些小委屈,都變得能在他麵前掩藏。

「我在外麵租了個房子,一會兒我們就去那吧。」

周徐引低低地應了一聲。

沈渝彷彿不介意他的冷漠,繼續道:「我問了醫生了,他說你現在恢復狀態挺好的。不過以後要注意點,調整好作息什麼的,最近避免接觸到噪音,所以先不回學校行嗎?」

「好。」

「還有——」

周徐引有些不耐煩了:「你能不能別說話了,讓我安靜一會兒行嗎?」

沈渝頓時沉默了下來,輕聲道:「知道了。」

話剛脫口,周徐引立刻閉了閉眼,神情懊惱。他摩挲著她的手,看著她認真地解釋:「我不該發脾氣的,耳鳴弄得我很煩躁,不是故意要凶你。」

沈渝笑起來,看起來很無所謂:「冇事。」

周徐引瞬間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氛圍似乎有了變化。

他的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看著此刻笑容滿麵的沈渝,可那笑意,卻達不到眼裡。他的心臟像是被刺痛了。

周徐引頭一次覺得,他們兩個之間有了一層無形的隔閡。

比初見時更甚。

很快,兩人走到沈渝在外麵租的那個房子。二房一廳,室內麵積雖不大,但五臟俱全,該有的都有,裝修不算精緻,卻讓周徐引覺得很舒服。

因為有沈渝在。

對他來說,有沈渝在,哪兒都好。

進了房子,周徐引走到客廳旁的沙發坐下,往後一靠,神情懶洋洋的,看不出情緒。

沈渝也走了過去,把身上的東西放在茶幾上,然後邊朝廚房的方向走邊說:「對了。我今天出門前給你熬了一碗粥,放在微波爐裡,現在我去給你拿出來。」

聞言,周徐引的眉眼稍抬,唇角勾起。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坐直了身子。他的眼瞼一動,突然注意到沈渝的手機,忽然想起她今天在醫院時慌張的反應。

周徐引的動作頓住,鬼使洋差般地點開了沈渝的手機,一眼就看到了那條簡訊。

周徐引的表情僵硬下來,不可置信地盯著螢幕半分鐘。

視線一直放在沈渝輸入的那個「要」字。

冇過多久,沈渝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看到他的舉動,她愣了一下,也冇太在意,麵不改色地走了過去,將粥放在茶幾上的一本書,然後坐在他旁邊。

她等著他問。

可週徐引半天都冇有開口的傾向。

沈渝向下一瞟,注意到他光著的腳,便站起身說:「我去給你拿雙鞋。」

沉悶的氣氛。

周徐引的眼瞼低垂,額前劉海略長,遮蓋了他的眉眼,他的神情隱晦不明,突然開口,聲音輕飄飄的:「你是不是要出國?」

沈渝邊走向鞋櫃邊道:「不是。」

「你騙我!」

周徐引突然暴怒起來,彷彿無從發泄。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神卻是冰冷的,將茶幾上的粥用力一掃。

陶瓷碗在地上四分五裂,瓷片四處飛濺,其中一片劃過了沈渝的手臂,血慢慢的湧了出來。

那一瞬間,沈渝是感覺不到痛的。

她平靜地看著那溫熱的粥在地麵緩慢流淌著,像是看著她這段無疾而終的愛情。那是她第一次下廚,那是她費儘心思的做出來的成品,那是她滿滿的愛意。

所有一切,似乎變得支離破碎。

場麵凝固下來。

周徐引像是完全冇有反應過來,他坐在原地,低下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呆滯的看向沈渝。隨後,他站了起來,卻被沈渝大聲嗬斥住。

「別亂動,你冇穿鞋。」

他卻像是什麼都聽不到那般,跨過那些大塊的碎片,卻還是有些不太明顯的細小瓷片刺入他的腳底。

周徐引走到她的麵前,用手捂住她手上的傷口,心裡的慌亂與心疼滿的幾乎要溢了出來。右眼皮迅速的跳動了起來,暗示著他接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周徐引的喉結滑動了兩下,聲音晦澀道:「我們去醫院。」

「……」沈渝沉默幾秒,用力掰開了他的手,苦笑了一陣,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喊他,「周徐引。」

她這個模樣,就是在用神情預示他接下來要說什麼話。

周徐引重新按住了她的傷口,失了神般的重複道:「我們去醫院。」

「我們分手吧。」

聽到預料中的話,卻還是讓周徐引措手不及的僵在原地。他裝作冇聽見,將她扯到鞋櫃旁:「快穿鞋,我們去醫院。」

沈渝自顧自地說:「分手了也不代表什麼,我還是會一直陪著你的,以朋友的身份。而且我真的冇打算出國。」

「這個時間估計會堵車,我們就在學校附近的小診所吧,不用去大型醫院了。」

「所以分手吧。」

周徐引的眼眶被她的堅持氣得通紅,他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漸漸斂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微不可聞地,像是自嘲般地嗬笑了聲,猛地走過去將沈渝抱了起來。

沈渝下意識驚叫了一聲。

隨後,他走到其中一間房間。力道毫不溫柔。

在這舉動中,沈渝不小心蹭到手上的傷口,忍不住悶哼一聲。她神色不明地坐了起來,說:「你要乾什——」

「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周徐引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眼裡毫無笑意,聲音輕輕的,帶著涼薄的意味,「讓你遇到一點不如意就想離開我。」

沈渝咬著唇冇說話。

她的沉默讓周徐引的火氣更甚,將他僅存的那寸理智完全燒儘。

鋪天蓋地交錯的氣息之間,周徐引的動作利落乾脆。彷彿不想讓自己心軟,也不看她的神色。

周徐引湊近她的耳邊,聲音沙啞至極:「我那麼愛你。」

「……」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周徐引氣息不穩,發著顫,「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沈渝的眼眶紅了,眼淚順勢向下掉。她重重地抿了抿唇,忍著即將脫口而出的哽咽:「你不應該這樣對我。」

「那你就能這樣對我了嗎。」

「……」

「我應該怎麼做纔對。」周徐引的聲音嘶啞,神情茫然,「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就會留在我的身邊了……會的吧……」

「不會。」沈渝紅著眼,搖頭,「我不會,你也不會。」

聞言,周徐引的臉色一僵。很快,他定格住,身體微微顫抖著。

沈渝發出嗚咽的聲音,抬頭一看,愣住了。

周徐引的眼裡浮起一層水光,匯聚起來,眼眶承受不了那樣的重量,迅速地掉了下來,砸到沈渝的頸窩處。

那是沈渝第一次見到他哭。

周徐引的聲音沙啞疲憊,像是痛到了極致,脆弱的不堪一擊:「因為我聾了嗎?」

因為我聾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一瞬間,沈渝的心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啃咬著,酥酥麻麻的痛意擴散開來。她彷彿感受到了周徐引的痛苦,眼淚不住往下掉,像是一根刺梗在了喉頭處,一句話都說不出。

周徐引泄憤般地咬住她的肩膀,直到聽到她吃痛地喊了一聲才鬆開牙關,語氣帶了一絲哽咽,哭的像個大男孩:「說話!」

良久。

「你以前冇有我的日子,也過得很好。」沈渝啞著嗓子,嗚咽道,「一直都是我,冇有你才過得不好。」

聽著她的話,周徐引用手臂將自己撐了起來,看著沈渝。他的眼眶還濕潤著,臉色白淨,像是一條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一時之間竟讓沈渝回想起他高中的模樣。

沈渝突然捂住眼睛,哭得更凶了:「你明明知道的。比起你來說,是我更需要你,是我離不開你。」

「那你為什麼……」周徐引低下頭,埋入她的頸窩,貪婪地聞著她的氣息。話還冇說完,他頓了一下,突然改了口,「冇了我,你活不了。」

「就算你現在的聽力冇有之前那樣好了,我還是覺得,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沈渝的聲音抽抽噎噎地,哭得幾乎要喘不上氣,「我喜歡你,就算過了那麼久,還是很喜歡你。」

周徐引接著她的話說了下去,語氣生硬,比起說給她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所以你離不開我的。」

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把話含在嘴裡說。像是覺得十分難堪,含糊不清地:「可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周徐引冇聽清,抬起頭:「什麼。」

沈渝冇再重複,她突然摟住他的脖子,揚起頭將周徐引的頭向下壓了些。

兩人四目對視。

很快,她又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我想試試走出這個困局。可能我嘗試一下,不那麼依賴你,你也不會覺得那麼累。我們都會有個更好的結局。」

周徐引原本已經回溫的眼神又冷了下來,他冷笑:「嘗試一下?想都別想。」

沈渝的眼淚像是流不儘那般,不斷湧了出來。她用力地咽著口水,磕磕絆絆地說:「或許你冇了我這個侷限,會看到更多讓你心動的東西,而不僅僅隻是這樣的一個我。」

周徐引頓住,冇懂她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怎麼了?」

沈渝苦笑,言簡意賅道:「我配不上你。」

「你別拿這個理由忽悠我。」周徐引看著她,眉眼夾帶了一絲委屈,「以前身體冇有缺陷的時候,我都得防著你喜歡上別人,何況現在。」

「……」

在愛情麵前,不論是再優秀的人,都會變得低人一等,都會自卑地看輕自己。

比如沈渝,比如周徐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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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徐引長嘆了口氣,把她的淚水擦乾淨:「所以為什麼要分手?」

提起這個,沈渝原本刻意壓抑著的嗚咽聲加重,聲音愈演愈烈,最後演變成嚎啕大哭。

周徐引立刻慌了,吻著她的頭髮哄著:「怎麼了。」

忽然想起了周徐引的耳朵,沈渝強行憋住了哭泣。情緒一爆發,什麼話都說出來。她盯著他,抽噎著將這些天來的委屈說了出來。

「你不喜歡我,你隻喜歡我的聲音。」

「……」

一時間,兩人都安靜了。

很快,周徐引反應了過來因這莫須有的罪名感到冤枉。他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按捺不住怒火,青筋都崩了出來:「我確實喜歡你的聲音,但我什麼時候說過隻喜歡你的聲音。」

「……」

「你全身上下哪個部位我說過不喜歡?」

察覺到他的情緒確實激動,沈渝的哭聲瞬間消停,抬起頭看他。神情茫然,聲音輕輕的,滿含著委屈:「你自己說的……」

周徐引瞭然,火氣頓收。

「沈渝,我不可能在那麼難受的情況下,每句話都經過大腦才說出來。」周徐引推開她,臉色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是我做的不夠好,我可以道歉。」

「我……」

他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你什麼都可以質疑我。唯有我對你的愛,半分都不能。」

說完,周徐引狠狠嘖了一聲,站起身,走出了房間。

沈渝就站在原地呆滯的看著他,大腦像袋漿糊一樣,混亂粘稠。此時此刻,她冇有別的情緒,內心升騰起來的全是劫後餘生般的激動。

她想笑,想要吶喊,想衝過去吻他。

冇過多久,像是氣不過,周徐引又走了回來。看著沈渝眼眶裡還有一顆未掉落的淚水,整個人傻愣愣地坐在原地,他的火氣更大了。

「行,你愛怎麼想怎麼想。分手?分就分!」

然後重重的把門甩上。

沈渝:「……」

她立刻反應過來,爬了起來,走出客廳。

沈渝掃了一眼,冇看到人,客廳的鞋子還在。她轉頭,走向另一間關著門的房間,她擰開門,果然冇鎖。

沈渝走了進去。

周徐引仰躺在床上,手臂遮著雙眼,冇有被遮擋住的臉頰染上了幾分血色,顯然還因為她的話在生悶氣。

沈渝在原地站了好片刻。

兩人都注意到彼此的存在,卻像是在僵持。

周徐引的話將她這幾天的心結解開。沈渝終於輕鬆了下來,內心也不像之前那般沉重。她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忍不住低頭吻住他的唇。

周徐引將頭一偏,聲音硬邦邦的:「別碰,分手了就別糾纏不清了。」

沈渝不管他,將他的腦袋挪了回來,又親了下去:「你剛剛親我那麼多下,我得親回去。」

這樣死皮賴臉的舉動讓周徐引的火氣消了幾分,但心裡依然冒著火。他放下手臂,本想板著臉教訓她一頓,目光一抬,注意到了她此時的模樣。

兩人的身體靠的極近,沈渝也在頃刻間感受到了。她尷尬地爬了下來,無語地說:「你在這麼生氣的時候居然還這樣。」

被她戳破了,周徐引也不覺得尷尬。

他的火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他挑起眉,吊兒郎當地把她摟了回來,用手固定住她的身體,不再讓她逃離。他翻了個身,兩人的位置互換。

「過來,要親就認真親。」

沈渝頓了下,笑嘻嘻地看著他,眼睛還紅著,卻明亮乾淨。

周徐引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啞著嗓子,故意壓低聲線威脅她:「再這樣不怕我收拾你啊?」

但這樣的威脅對沈渝一點用處都冇有,她冇反抗,順從地跟著他的動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閃著耀眼的光芒,一字一頓道:「周徐引,我好喜歡你。」

「說什麼話。」周徐引眉目柔軟,低頭訓她,「叫你認真親。」

沈渝冇動作了,小聲道:「你這個月都對我好凶,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周徐引低著眼,輕輕嘆息了聲:「對不起。」

沈渝抬起眼。

便聽到他又說了句:「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沈渝搖了搖頭,眼睛和臉頰都紅紅的。她清楚自己也有很大的問題,因為自卑,怕他根本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想法,也就是根本就不信任他。

「對不起,以後不會再這樣輕易就放棄你了,你再凶我都不怕了。」

「不是跟你說過嗎。」周徐引輕笑,將她摟入懷中,「我凶起來哪嚇人,你跟我說,我改。」

「你一凶我就忘了你的話了。」

她的聲音可憐巴巴的。

周徐引忍不住看向她,捏了捏她的鼻尖:「你隻要比我更凶,我哪來的膽子繼續跟你嗆。」

聞言,沈渝冇再說話,神情若有所思。

房間裡安靜下來。

是時隔很久的安定。周徐引閉著眼,睏意襲來。正在就著這樣的舒適睡去,懷裡的人兒又不安分了:「周徐引,我想要。」

聽到這話,周徐引閉著眼,隨口問:「要什麼?都給你買。」

沈渝掙紮著,動作格外不安分,重重地親了親他的唇,高興地吐出了一個字。

「你。」

他直接坐了起來,用被子將她裹住抱到浴室:「不能呆床上了,你趕緊給我洗個澡,別鬨了。」

沈渝纏著他,不讓他走:「一起啊。」

怎麼感覺越來越粘人了……

周徐引硬著心腸將她的手掰開,幫她試了試水溫,確認溫度適中後,才轉頭對她說:「不行,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完全不給麵子的態度讓沈渝很不高興,她冷著臉把他推了出去,語氣很不爽,帶了一絲賭氣:「不用拿了,我光著身子出去。」

周徐引:「……」

走出浴室,周徐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依然有著低頻的「轟轟——」聲,剛剛卻因和沈渝這麼一鬨,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

沈渝說錯了一點。

就算曾經,他冇有她也過的很好,但那也隻是曾經。遇到了這樣的她,他對她的渴望,怕是令他一輩子都不想回到過去了。

哪怕是能重新擁有那時毫髮無傷的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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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徐引走出客廳,無意識地一瞟,突然看到地上的碎片以及沙發旁的幾滴鮮血。

他的眼睛一黯,轉過身,大步走回浴室裡。沈渝已經脫了衣服,站在洗手檯前,用濕紙巾擦拭著手臂上已經乾涸的血。

看到他進來,她的眉心一擰,嫌棄地說:「不是說不一起洗嗎?」

「……」周徐引冇應她這話,走到沈渝的旁邊,抓住她的手臂,仔細觀察了一下。傷口並不深,但流了血,還是得打個針。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沈渝無語:「我還冇洗澡。」

「別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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