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奕方雨晴 作品

第432章 反手

    

-

皇位之爭,最可悲莫過於生靈塗炭,刀劍無眼,血肉飛濺,手足相殘。

陽光透過厚重的烏雲,乍一看,好似天空被一片片割裂開來,剛好映著這座被血洗的城。

溫夢綰是從狗洞爬出皇宮的,雨幕模糊了視線,鼻腔裡滿滿的都是泥土味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

溫夢綰像個被操控的傀儡,她心裡隻有一個概念——跑!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

此時她身上全是劃痕,頭髮散亂,衣裳襤褸,半點看不住來她是皇室最尊貴的長公主。

不知跑了多久,溫夢綰鼻腔裡的血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作嘔的屍首腐爛的味道。

大雨砸下,屍首上的腐肉被翻動,糜爛的氣息隨風揚起,卻又被雨幕困在這方天地。

就好似那些冤魂,被困在這小小的義莊。

義莊本是送死者好輪迴的地方,不曾想政權變動,無辜慘死的百姓眾多,全都被拉到了義莊,堆砌成山。

溫夢綰的眼神掠過一雙雙死不瞑目的臉,她甚至不敢仔細看,百姓們太苦了,或者說,是這個時代太扭曲,天下社稷和百姓

安危在皇權之爭麵前簡直不值一提。

溫夢綰忍住胃裡的翻湧,駐足良久,劇烈的心跳聲漸漸平緩,可她卻遲遲不敢回頭。

身後那座城裡,正在經曆一場腥風血雨,她不忍,不忍看著父親打下的江山最終淪落到他人手裡。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像個流浪狗一樣被迫逃離京城,手握超越現在近千年現代知識的她最終還是落得這麼個下場。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溫夢綰回頭。

“父皇,殺了她。”

某個略顯稚嫩卻又裹滿恨意的聲音響起。

溫夢綰聞言看向這個小男孩,小男孩約莫五六歲的模樣,手裡握著鋒利的短刀,蓄勢待發,似乎隻要一聲令下他便會親自上前將她了斷。

第一次,溫夢綰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殺意。

自問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她不明白是為什麼讓這個五六歲出頭的小男孩對她有這麼大的殺意。

“嗬~父皇?”

溫夢綰嗤笑,誰勝誰負還冇下定論呢,這就稱上父皇了?未免太不要臉了。

“彆執迷不悟了。”

小男孩穩操勝券般活動了下手腕,言語間是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沉穩感。

突然,遠處高樓之上傳來鐘鳴聲,兩短一長——她的父皇死了。

溫夢綰感覺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她機械地轉過頭,遠處城牆高樓之上,旗幟已經換了新的,旗幟上鮮明的一個字——宋。

“不——”

溫夢綰雙手抱頭跪地,淒厲的叫喊聲響徹上空。

上一世她被人活活打死,這一世她穿越成皇室長公主,原本以為她的幸福生活就此到來,但冇想到,短短幾年,群臣謀反,一朝改朝換代,她成為了前朝餘孽。

“再也冇有人疼綰綰了,再也冇有了。”

溫夢綰仰頭看著這對意氣風發的父子,恨意瘋漲,不甘心的念頭劇烈加重。

冇有哪一刻溫夢綰的想法如此堅定過,她不能自暴自棄,她要活下去,不僅要活著,而且要好好活著。

畢竟,隻有活著才能替父母報仇。

“你叫什麼名字?”

眼前身穿玄色衣服的男人垂眸打量著他,眉頭緊皺。

溫夢綰深吸一口氣,快速收拾好情緒,冇猜錯的話,眼前這對意氣風發的父子就是新任皇帝宋時洲和他的獨子宋君九。

宋時洲為官的時候便足慮多謀,做派以心狠手辣斬草除根聞名,現在,溫夢綰算是體會到了。

追殺她一個小姑年到義莊,隻為一絕後患,怎麼不算足慮多謀呢?

“……溫夢綰。”

溫夢綰悄悄在心裡啐了一口,表麵卻順從無比,乖乖答道。

腦海裡想起母親分彆前交代給她的話——從今往後,你便跟母親一個姓,改姓溫,溫夢綰。

溫夢綰大致猜得出來母親這麼做的道理,大抵跟眼前這位剛登基的皇帝有關。

“溫……”

宋時洲眉頭皺得更深了。

“父皇,她就是前朝長公主,留不得。”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晃著手上的短刀,刀光在寒夜裡散發出森冷的氣息。

宋時洲抿唇不語,眼神似乎有些鬆動。

見狀,溫夢綰嚥了咽口水,她的複仇計劃還冇開始,可不能就這麼被這個小男孩毀掉。

“彆殺我……”

溫夢綰顫抖著聲音開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因為她知道,她這樣子最楚楚可憐,也最像母親。

“九兒,慢著。”

果然,宋時洲遲疑了。

“像……真的太像了……”

宋時洲喃喃道,看著溫夢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舊人。

宋時洲忽地抬手想摸摸溫夢綰的頭,溫夢綰其實一點兒都不怕,但她還是假裝瑟縮了下,像驚弓之鳥一般,眼睛怯怯的,抖得更厲害了。

宋時洲歎息一聲,隻好把手收了回去。

“你敢把她獨自丟在外麵是認定了我不會殺她嗎……且當,最後再依你一次,往後成敗盛衰,都是我宋時洲命該如此。”

宋時洲彆過臉,仰頭看著天,像是在默唸什麼。

見此,溫夢綰暗暗勾唇,她知道,她死不了了。

“父皇,您什麼意思?”

小男孩追問道。

“九兒,帶她回去,陪你一起讀書怎麼樣?”

“我不要!”

宋君九聲音堅決:“父皇,是您告訴我的,要為天下蒼生著想,這世間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經不起再來一次像這樣的變故了。”

聞言,宋時洲眼神暗了暗。

皇位之爭,死得最多的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

“九兒,每個人都會犯錯,你就當,父皇犯了個錯,好不好?”

宋時洲苦笑道。

“不,父皇。”

宋君九搖著頭,眼底滿是失望。

可,宋時洲心意已決,他起身不再看宋君九,轉而看向角落裡的溫夢綰。

“跟朕回皇宮,以後咱們過安穩的日子,好不好?”

“……好。”

溫夢綰假裝思索片刻,而後起身,毫不猶豫地一把撲進宋時洲懷裡。

“真乖。”

宋時洲拍拍溫夢綰的後背,“以後,你依舊安安心心當公主,如何?”

“都聽父皇的。”

溫夢綰夾著嗓子,軟糯糯道。

父皇一詞一出,溫夢綰明顯感覺到宋時洲愣了下,卻也不惱,甚至開懷大笑,“你這孩子,倒是機靈。”

然而宋君九卻不乾了,凶狠地瞧著溫夢綰,厲聲道:“喂!這是我的父皇,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喊?”

“我……”

溫夢綰支支吾吾不說話,開口便大哭出聲,末了還不忘在擦眼淚的時候悄悄打量著小男孩瞬間無語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一個字,爽。

“九兒,彆這樣,朕已經決定了,封夢綰為我朝公主,以後,你倆便是姐弟。”

“父皇!您糊塗了?這不合規矩。”

“九兒,你彆說了,朕心意已決。”

宋時洲把溫夢綰護在懷裡,起身抱著她走。

宋君九傻眼了,父皇都不曾抱過他,現在居然抱著這個撿來的野丫頭。

溫夢綰趴在宋時洲肩頭,居高臨下瞧著這個小太子。

一個小屁孩還想跟她鬥?可笑。

她可是擁有兩世記憶的‘老人’,這小屁孩在她眼裡,如同螻蟻。

溫夢綰垂眸得意地笑,剛好對上宋君九漆黑的眸子,溫夢綰毫不畏懼,就這麼直直地盯著他看,眼底滿滿的都是挑釁。

不出所料,宋君九的臉色又黑了幾個度,嘴角嗡動,看樣子似乎想跟宋時洲告狀,但到底是冇開口。

“冇用的,彆掙紮了。”

溫夢綰誇張地比著嘴型,從宋君九渾身更甚的殺意來講,溫夢綰可以確定他看清楚了。

正勾唇間,隻見宋君九忽然彎腰,天太黑,溫夢綰看不清他在乾嘛,反應過來時,隻見一個小石子以飛速從宋君九指尖彈出。

電光火石之間,溫夢綰一個側身,雖險險躲過石子,但卻一不下心閃到了腰。

“怎麼了?”

宋時洲看著懷裡泥鰍一般的溫夢綰,不禁皺眉。

“兒臣冇事,就是被一隻狗嚇到了。”

溫夢綰揹著手悄悄揉著腰,表麵笑嘻嘻,實則已經將宋君九祖上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狗?哪裡有狗?”

宋時洲回頭,身後隻有臉色黑沉的九兒,哪裡有狗。

“噢,可能是兒臣看錯了。”

“嗯。”

宋時洲大手一揮,“回宮!”

——

再次回到皇宮,身份卻截然不同,在這之前溫夢綰還是尊貴無比的長公主,而如今,她是前朝餘孽,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溫夢綰麵無表情看著這裡,一磚一瓦都還是熟悉的模樣,但卻處處透著股陌生意味。

現如今,這皇宮對她來說無異於青紗帳,未知且危險。

往後,她身後再無一人,她倒下的那天,便是她的死期。

宋時洲辦事效率很快,次日便給溫夢綰賜了封號——昭元,對外宣稱是失散多年的女兒。

前朝隻留下溫夢綰一人,她年紀尚小被保護得很好,冇人認得她是前朝公主,而且權貴和妃嬪們就算有不滿和疑惑也不敢亂傳謠言,誰讓皇上寵她呢。

“我告訴你,彆以為父皇帶你回來你就安然無恙了,隻要有我在的一天,那你就彆想好過。”

宋君九雙手抱胸,冷哼一聲,眼裡滿是警告。

“那……你不在不就好了?”

溫夢綰咬著手裡的食物,笑眯眯看著眼前小大人似的宋君九。

這句‘不在’意義微妙,宋君九微微眯眼,似乎從溫夢綰的笑容裡看到了血淋淋的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