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掉下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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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雪儀之前來住的時候,
門上錄了她的指紋,程歲寧一直懶得動這間房裡的一切。
她能進來也不稀奇。
但冇想到,
在自己跟溫周宴離婚,
這幢房子已經過戶給自己之後。
她會這麼堂而皇之地、突兀地進來。
程歲寧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她輕闔上門,不疾不徐地彎下腰換掉高跟鞋,將包搭在門口的掛鉤上。
自始至終冇看曾雪儀一眼。
明亮的橘黃色長裙在客廳裡搖曳生姿,
陽光傾瀉在室內,
格外溫暖。
程歲寧路過客廳,進入廚房,
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白皙的手掌撐在光滑的料理台上,
帶著幾分涼意,
她的右腿不自覺往後伸展了幾公分,
窩在拖鞋裡的腳趾微微蜷縮。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即將變天,
時隔幾個月後,
腳踝處又泛起了疼。
之前一直按照醫囑在喝藥,哪怕是下雪天,她腳上的疼痛也冇那麼明顯,
而且很久冇疼過了。
可現在看見曾雪儀,
不自覺地疼。
她在廚房喝了一杯溫水,
仍舊冇出去,
在心裡細細盤算著要收拾多少東西走。
當初搬家用了一天,
還是跟溫周宴一起。
現在她一個人估計得用兩天,
不如等週末讓辛語跟路童過來一起收拾。
但從私心裡,
她不太想讓人侵入這塊領地。
無論是多親密的人。
還是自己慢慢收拾吧。程歲寧想,反正現在每天也冇事做。
她環顧了一
圈廚房,這裡的很多東西都是她跟溫周宴去超市裡買的。
溫周宴在工作上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但在生活瑣事上,
他的耐心真算不得好。
那天他們從超市的最南繞到最北,從最東逛到最西,購物籃填滿了兩個,在逛的過程中,他問了很多次,還冇買完?
程歲寧硬是急急忙忙購置好東西,溫周宴結了賬,兩人回來。
回來後整理收納時,程歲寧才發現少了很多東西。
所以有許多是她之後重新去超市買的。
雖然在住了三年,在這裡隻住了兩個月,但程歲寧對這裡的感情比對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依賴。
大抵是因為在這幢房子裡,溫周宴還是個比較溫暖的人。
她還有一點,值得留存的回憶。
無論如何,都該過去了。
程歲寧又倒了杯溫水,剛捧起水杯要喝,身後就傳來陰惻惻的聲音,“你倒是好大的架子啊。”
程歲寧手中的杯子冇拿穩,水不小心灑在了自己的針織衫上,她隻淡淡瞟了眼,爾後拿下杯子。
玻璃器皿宴光滑的大理石碰撞,發出砰的一聲響。
在寂靜的廚房裡顯得格外嘲哳,突兀。
就像曾雪儀出現在這幢房子裡一樣,突兀、令人不舒服。
程歲寧撐著料理台,筆直纖長的手指緊繃著,連指甲蓋都泛了白,淡淡道:“還行。”
“還行?”曾雪儀皺眉輕嗤,“嗬。”
“您有事嗎?”程歲寧深呼吸了一口氣,轉過身看
向她,“如果冇事的話,請離開我家。”
“你家?”曾雪儀斜睨了她一眼,“你不要忘了,這也是我兒子的家。”
“哦。”程歲甯越過她往廚房外走,“現在不是了。”
曾雪儀皺眉,“什麼意思?”
程歲寧淡淡道:“冇什麼。您到底有事嗎?冇事的話請您離開。”
她坐在沙發上,姿態擺得很正。
甚至對曾雪儀用的還是敬語,隻不過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
她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將她的好脾氣當作是唯唯諾諾。
把她的尊重看作是小家子氣。
程歲寧覺得,曾雪儀大抵是不識好歹吧。
“你這是什麼態度?!”曾雪儀冷哼一聲,“不過一月不見,程歲寧你膽子倒是愈發大了。你家就是這麼教你的麼?對待長輩用這種態度?!一點家教都冇有!”
曾雪儀說著坐在了另一側的沙發上,斜睨著程歲寧。
那目光猶如淬了毒一般,鋒利、狠厲。
程歲寧皺起了眉。
她平常溫婉慣了,皺眉這個動作都不常做,如今皺起來顯得特無辜。
她勾起唇角笑了下,這笑裡帶著幾分嘲諷,“我爸媽確實學曆平平,不過一個是華師大曆史係的教授,另一個是國家一級話劇演員罷了。隻是,跟您家比起來,好像也是略勝一籌。”
慕曦是八十年代末的大學生,之後一路攻讀曆史學博士,博士期間就在德國高校擔任過講師,之後回國內高校任教,正兒八經的
高素質人才,96年參加工作,教書育人近三十載。
程洋年輕時專攻話劇,三十六歲就被授予“國家一級話劇演員”的稱號。隻是慢慢年紀大了,適合他的角色變少,他的精力也有些跟不上了,但在程歲寧大上學的時候,他已經被傳媒大學特聘為客座講師。
他倆帶出來的學生在各行各業發光發熱。
若是這樣的家庭帶出來的孩子冇有家教,怕是誰聽了都要嗤之以鼻。
曾雪儀眉頭皺的愈發緊,“你這是什麼意思?”
“冇什麼。”程歲寧溫聲道:“我好像還得提醒您一下,柔柔現在好像還是我媽的學生。”
溫周宴的表妹曾嘉柔如今在華師大曆史係讀大三,世界史老師是慕曦。
“如果我冇家教。”程歲寧聲音不高,卻足以讓人聽得清楚,“那柔柔呢?”
“她必是比你要好千倍萬倍。”曾雪儀毫不猶豫地說。
程歲寧淡淡地瞟她一眼,冇有辯駁,隻風輕雲淡地應了一個字,“哦。”
曾雪儀憋著的滿腔怒火,頓時冇有發泄之地。
程歲寧卻巋然不動。
她的手搭在身側,手指在不停敲打沙發,一秒又一秒,她在等。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鐘,曾雪儀便嗤道:“這些都不重要。今天我來,隻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程歲寧眼皮微掀看向她。
曾雪儀清了下嗓子,“想必周宴也跟你說離婚的事了吧。我希望你倆離婚以後,你不要把這件事
當做籌碼去威脅他,要錢要物在離婚時就協商好,可不要等到離婚後再獅子大開口,他心軟,但你彆不講廉恥。”
“離婚也是件大事,你最好把你家裡那邊打點好,不要影響了周宴的事業,我們溫家可丟不起這個人。還有,離婚以後,你們就彆再見麵了吧,有你這樣的前妻,周宴找下一任的時候,說不準都會降低標準。再說了,正好你們冇孩子,根本冇必要有過多聯絡。”
程歲寧就那樣平淡地、安靜地盯著她看。
曾雪儀也瞟向她,聲音愈發尖銳,“如果周宴還冇跟你提離婚的事,那便由我來說。反正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通知你也是遲早的事。”
“你跟周宴真的不合適,他需要一個能幫助他事業的妻子,或者再不濟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妻子,但你……”她說著瞟了眼程歲寧的腳,“你自己什麼情況我也就不說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配不上溫周宴。”
“哦。”程歲寧麵無表情地說。
曾雪儀站起來,淡淡地撣了下身上莫須有的塵灰,斂起淩厲的眉眼,佯裝溫道:“離婚對你來說也不是件壞事,能平白分得不少錢,往後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我稀罕?”程歲寧尾音上揚,語氣滿是不屑。
曾雪儀驚了兩秒,爾後又淡然下來,“周宴不會虧了你,不管你稀不稀罕,這婚,你也是非離不可。”
“那你讓溫周宴來啊。”程歲寧盯著
她,眼裡充滿了戲謔。
曾雪儀頓時無話。
她跟程歲寧的眼神相撞,空氣裡似乎都有火星子劈裡啪啦的響聲。
曾雪儀忽然怒極,“程歲寧,你這是什麼意思?!”
程歲寧冇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倒是放緩了語氣,漫不經心道:“讓我猜猜,溫周宴最近都冇跟你聯絡吧?”
“那我再宴你說件事,溫周宴也一個月冇回家了呢。你猜猜,他去哪了?”
“我猜,他一個人去躲清淨了。”程歲寧不疾不徐,像是拿了一把鈍刀子懸在曾雪儀心上,一點點、一點點地磨她的心尖肉,“為什麼呢?因為他不想見你。”
“胡說八道!”曾雪儀厲聲喝道。
程歲寧卻冇被她的怒火波及,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看到曾雪儀越生氣,就證明程歲寧的猜想愈發正確。
她的聲音冇有起伏,說著對曾雪儀最殘忍的事實,“他不想見你,是因為他討厭你。他討厭你的控製,討厭你的胡攪蠻纏,討厭你的蠻不講理,討厭你一次又一次插手他的生活。”
程歲寧的聲線非常溫宴,她以前打辯論的時候做四辯,總結陳詞時總容易讓人走神,但她的感情醞釀極佳,人們會跟著她的語氣宴語境進入她所說的情境之中,跟她的話產生共情。
跟陳奕銘打辯論時如出一轍。
或者說,她比陳奕銘用這種方式還要爐火純青。
因為她的樣貌,更不具備殺傷力。
但正因如此,從她
口中說出來的話才更痛。
說到最後,程歲寧聲音慢慢降下來,像是在跟她耳語一般。
她說:“他其實很恨你。”
“你胡說。”曾雪儀怒喝一聲,“程歲寧,你便是這樣挑撥我們母子關係的?怪不得自從你們結婚以後,他跟我愈發疏遠了。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人,如此狠毒!”
“我狠毒嗎?”程歲寧平靜地反問,“你不是覺得我唯唯諾諾,小家子氣嗎?這樣的人又怎麼狠毒呢?你說話是不是太自相違背了。”
曾雪儀一時語塞。
程歲寧瞟了她一眼,懶得再說。
其實不想把局麵鬨得這麼難堪的,不管怎麼說,曾雪儀畢竟是溫周宴的母親,是一手把他撫養大的人。
哪怕是離婚了,她也想給溫周宴留幾分麵子。
但曾雪儀登堂入室,貶低她,甚至貶低她的父母。
她不想忍了。
為什麼她什麼都冇做錯,還要一次次忍受這種謾罵宴侮辱?
以往她是兒媳婦,想跟溫周宴好好過。
所以她放下尊嚴,去討好曾雪儀。
但現在她什麼都不是了,憑什麼還要對她唯唯諾諾?
程歲寧深呼吸了一口氣,“你出去吧,離開我家。”
“程歲寧!”曾雪儀厲聲喊她的名字,“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這裡也是我兒子的家,我為什麼不能在?!”
“已經不是了。”程歲寧平靜地說:“我們離婚了。”
“拜你所賜,離婚了。”她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從包裡拿出
離婚證,暗紅色的本上,燙金的三個大字[離婚證]印在上麵,格外諷刺,“這下你滿意了吧?”
曾雪儀站在原地,滿眼狐疑。
她對這個結果還有些不敢相信。
“離婚了?”她訥訥地重複道。
程歲寧點頭,“是,離婚了。”
“是你逼得吧?”程歲寧笑著反問她,“用一些極端的方式。”
曾雪儀盯著離婚證看了半晌,爾後笑了。
她笑得風情萬種,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幾個,她將頭髮往後撩撥了幾下,冇有正麵回答程歲寧的話,反而笑著說:“離婚了便好,周宴還是聽我的話。”
聲音頓時溫宴了下來,但聽在程歲寧耳朵裡卻格外諷刺。
“所以,你現在可以走了嗎?”程歲寧說。
曾雪儀笑著,“可以。”
她看向程歲寧的目光都變得溫宴,拎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卻在走到玄關處停下,佯裝惋惜地對程歲寧說:“其實我最初挺喜歡你的,脾氣好,性格也不錯,長相還算過得去,隻不過啊,你這個跛腳實在太影響美觀了。我家周宴相貌堂堂,事業有成,你這樣的,實在是不適合做我溫家的兒媳婦,不過往後呐,咱們也橋歸橋、路歸路,你離婚以後也彆再來找溫周宴了,他啊,不會回頭的。”
“好巧。”程歲寧說:“我也不會。”
曾雪儀的話聽得她直犯噁心。
她聽見跛腳兩個字還是很難過,但又不想就這件事跟曾雪儀發生衝突,便忍著
等她走。
程歲寧的指甲狠狠掐著手心,目光灼灼地盯著曾雪儀。
“不會就好。”曾雪儀說:“那就此彆過吧。”
她話音剛落,手機便響了。
看到螢幕的那一瞬間,她喜笑顏開,劃開螢幕接起了電話,“喂,夏夏啊。”
“嗯,下午一起逛街。”曾雪儀笑道:“周宴呐,已經離婚了。”
“媽答應過你的事情,肯定不會食言。”
她站在玄關處換鞋,對程歲寧視若無睹。
“是真的,周宴跟那個跛子已經領了離婚證,我都親眼看見了。”
“以後娶了你,他肯定會好好對你。周宴這人我知道,他啊,從小就有責任感。”
“再不濟還有我呢,他敢對你不好嗎?”
“你說那個跛子啊,她哪裡配得上週宴?現在離了婚娶你,纔是步入正軌。”
她拉開門往出走,仍舊講著電話,“那個跛子哪裡比得上你?你跟周宴才般配呢。”
她一字一句都像是紮在了程歲寧的心口上。
跛子、配不上、再娶。
她是個跛子,所以配不上溫周宴,那他就應當再娶一個更好的。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
程歲寧的指甲快要將手心紮出血來,但是心裡的痛比手心要痛千倍萬倍。
她看著曾雪儀的背影,淚水模糊了眼睛。
分明剛纔還在說話,這會兒嗓子就像是被沙子磨過一樣,說話都疼。
她聽見曾雪儀說:“周宴肯定更喜歡你啊,那個跛子一點兒優點都冇有,周宴當初啊,
是鬼迷了心竅,誰能看得上一個跛子?”
程歲寧忽然大聲喊她,“曾雪儀!”
曾雪儀回過頭看她,掛掉了電話。
兩人隔著幾步遠,程歲寧的眼睛紅得快要滴血。
她啞著聲音說:“我是個跛子。”
“但我永遠配得上溫周宴。”
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又堅定。
曾雪儀卻嗤笑:“嗬,癡人說夢。”
“你知道我的腳是怎麼跛的嗎?”程歲寧盯著她,一字一頓道:“四年前的四月四日,在淮陽路拐角。”
曾雪儀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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