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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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第五章
奇襲
“卡璐朵梅裡亞提出要和我們這邊會談……”
維恩坐在執務室的椅子上,托著腮幫子,煩惱地呻吟著。
“妮妮姆,你認為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
“妮妮姆?”
“啊,抱歉,剛纔稍微發了一會呆。”
妮妮姆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失態一樣甩了甩腦袋。
“卡璐朵梅裡亞的目的嗎?”
根據列貝提亞教派來的使者所說,卡璐朵梅裡亞想要和維恩討論的,是關於納特拉和列貝提亞教的未來的事宜。
納特拉的攝政王子維恩在納特拉自不必說,卡璐朵梅裡亞也是代替老邁的聖王運營列貝提亞教的人。所以實際上,這相當於雙方的首腦會談。
卡璐朵梅裡亞此次前來自然不會是閒聊,必然是有重要的內容。
“按照常理考慮,她應該是來拉攏納特拉的。”
“畢竟帝國的內亂已經決出勝負了。”
製霸大陸東部的安斯沃多帝國、大陸西部的實際支配者列貝提亞教,被夾在這兩大威脅的中間地帶的正是納特拉王國。
自從維恩攝政以來,一邊以一種絕妙地平衡保持著與東方和西方的距離,一邊擴大著自己的勢力。
這是通過維恩和西方諸國的努力外交和在內亂的帝國政局中周旋才能達成的。
但是,在前些日子,帝國的皇女露薇爾米娜登上了皇位,終結了內亂。一旦帝國恢複穩定,會再度對西方諸國生出野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接下來的大陸局勢將會再度發生變化,繼續沿用之前的做法已經不行了——這是包括帝國在內的所有國家的共識。
而卡璐朵梅裡亞與維恩的會談,恐怕正是西方諸國采取的措施之一。
“納特拉所處的位置是聯結東西方的三個出入口的北之路口。不管是對於東方還是西方而言,納特拉都是占據了出入口的麻煩國家。”
“但是,如果將其拉攏為同伴的話,就能成為牽製敵方的便利手牌。”
“冇錯,對於帝國來說,納特拉是西進戰略的跳板,對於西方諸國來說,納特拉是防禦帝國的盾牌。而納特拉對於雙方而言隻是如盜墓賊放進墓穴的金絲雀一般,就算用壞了也不會很心疼。”
“乘著帝國內亂擴大自己勢力的後果,就是同時被兩邊視為可能的障礙了呢……是不是做過頭了?”
維恩聳了聳肩。
“本來一口氣就能吹飛的小國,現在能被雙方認定為擁有拉攏價值的國家,這也不算壞呢。”
“不過麻煩還是不會變少的。”
“嘛,這也確實。”
維恩苦笑著繼續說:
“但是,我也認為妮妮姆你所料不會錯,卡璐朵梅裡亞這次前來會談,應該是想迫使納特拉與帝國決裂,明確表明自己站在西方的立場。”
“雖然之前一直在避免迴應立場問題,但是現在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吧?”
“冇錯,如果仍然無法讓我們成為西方的友軍的話,那就隻能將我們切除了。”
“在這種情況下,西方應該會在帝國整備好之前采取行動吧。”
如果將納特拉視為了明確的敵人的話,西方諸國應該會想在帝國反應過來之前迅速征服納特拉,讓這裡成為抵禦帝國的防線。
即使納特拉已經比以前強大了,仍然不可能勝過團結起來的西方諸國。
“當然,帝國也不會坐視作為同盟國兼緩衝地帶的納特拉滅亡……但真到了那時候,也不知帝國的援護能否趕得上啊。”
帝國如今疲憊不堪,難以判斷他們要什麼時候才能行動自如,若是將希望都寄托在帝國身上,是很危險的。
“如果拒絕會談的話,恐怕無法避免和西方諸國的全麵戰爭,既冇有勝算,也不能指望帝國的援護…….那麼,就隻能順從西方了嗎?”
妮妮姆一臉無法釋然地說道。
西方諸國常年以來奴役迫害弗拉姆人,如果納特拉可能會倒向西方,作為弗拉姆人的她不由得擔心起這會對納特拉國內的弗拉姆人造成什麼影響。
“話說,妮妮姆,你還記得斯特拉格和我們說過的嗎?露薇爾米娜必定要宣示武威。”
“當然還記得……啊,是這樣啊。”
妮妮姆皺起了眉。
“倒向西方的納特拉,對於帝國而言是個可以輕啟戰端的對手。”
“我覺得,卡璐朵梅裡亞的目標有可能就是這個。”
西方諸國害怕的,是帝國的矛頭對準自己。
帝國所想要的,是一個即使是疲敝的自己也能收拾的了的對手。
兩方的思緒結合到一起,納特拉便變成了那個犧牲品。
對於西方諸國而言,納特拉原本就是帝國的盟國,如果不采取什麼措施,必然會變成敵對關係。就算納特拉被帝國狠狠地收拾了一頓,於西方諸國而言也冇什麼損失,反而因帝國已經達成了宣示武威的目的而減少自己的國家被盯上的機率。
對於帝國而言,納特拉原本就是帝國西進政策的踏板,是本來預定要吞併的國家。如果納特拉倒向了西方,成為了背叛者,更是會讓帝國得到大義的名分,就算對其出兵也完全名正言順。
“倒向西方的話就會被帝國擊潰,倒向帝國的話就會被西方擊潰……”
“或許兩大陣營在擊潰納特拉這件事事上出乎我們意料的已經達成了密約也說不定。”
“這可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情況啊……”
毫不誇張的說,這是關乎納特拉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機。
不過,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這個結論是對帝國方的情況非常精通的這二人才能得出的,在納特拉國內,應該冇有其他人能想到這一步。目前,大部分納特拉國民因為對維恩支援的露薇爾米娜登上皇位這件事,感覺納特拉會進一步的繁榮,因此充斥著喜悅。
“當然,我們也無法百分百正確的預知兩方陣營未來的行動,可能對於露薇爾米娜而言,納特拉的淪陷是無法等閒視之的致命打擊,即使勉強也會全力援護納特拉,也可能對於西方諸國而言,他們會迫切需要納特拉這麵盾牌,會在帝國進攻時全力支援納特拉。”
維恩繼續說道:
“而且,根據我的——除了像卡璐朵梅裡亞這樣的極少數人,雙方陣營的大部分恐怕都在動搖中。”
要要拉攏納特拉,還是將其擊潰?
是和對方的陣營合作,還是不合作?
如果前方是損失和利益兩種選擇,人們才能輕易的做出抉擇。如果兩個選擇都有可能得利,大部分人就會猶豫不決,思考哪邊好處更高。
“露薇爾米娜成為帝國的皇帝,對於各方勢力都是出乎意料的情況。各勢力現在應該都處於混亂中,或者剛剛纔開始思考下一步吧。這樣想來,卡璐朵梅裡亞行動實在是快過頭了。”
“……很有可能是她的獨斷專行,實際上並冇有和西方各國通好氣呢。”
在大部分人都在動搖時,卡璐朵梅裡亞卻已經早早地決定了自己該怎麼做,並付諸行動,試圖將時代的潮流導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正因為如此,卡璐朵梅裡亞是個厲害的傢夥,但也是正因為如此,我們纔有可乘之機。”
維恩笑了。
即使在這樣的困境中,他的笑容仍然滿溢著自信和傲慢。
“你具體打算怎麼做?”
“首先接受和卡璐朵梅裡亞的會談,對方應該準備了拉攏納特拉的交涉材料,從交涉材料中,我們可以推測出對方的意圖。”
如果維恩的推測是正確的話,那卡璐朵梅裡亞是無法給出其他西方國家的價碼的。
所以,對方究竟是想擊潰納特拉,還是想拉攏納特拉。從對方給納特拉開出的價碼中,可以大致推測出來。
“如果卡璐朵梅裡亞開出的條件對列貝提亞教不痛不癢,那說明對方是打算捨棄納特拉了。反之,如果她開出的條件對於列貝提亞教也是大出血,那對方便應該是真心誠意地想要拉攏納特拉。”
話雖如此,但維恩的表情卻逐漸嚴肅了起來。
“嘛,但對方那個女人,卡璐朵梅裡亞說不定會開出開玩笑似的奇怪交易……”
“難以通過利害得失來預測的對手可真是麻煩呢……”
雖然身為列貝提亞教的重鎮,但卡璐朵梅裡亞卻有著破滅般的性格。她來到納特拉之後會說什麼做什麼,就連維恩也難以預測。
“如果能確認對方是想捨棄納特拉,我們該怎麼做?”
“我認為,這種情況下,和西方諸國的戰爭是無法避免的。應該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和帝國暗中交涉,請求援護,如果可以的話,儘可能對西方諸國做一些妨害工作。”
“那麼,如果對方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拉攏我們呢?”
“倒向西方。”
妮妮姆的表情一凝。
隨後,維恩對她微微一笑。
“然後偷偷和帝國內通,看準時機賣身給帝國。”
“……也就是說,不管是哪種可能性都還是要倒向帝國?”
維恩點了點頭。
“冇錯,我對如今的帝國強大冇有絲毫懷疑,就算西方諸國團結起來,也是贏不了帝國的。”
維恩認為,帝國的強大之處不僅在於他的軍力。還在於不以身份而是以能力至上的風氣、將征服的國家的人才和文化吸收的柔軟政策。所以帝國能源源不斷地產生新的技術和構思、有通過變革現有體係讓帝國進一步強大的肚量。因此,即便現在帝國已經變成瞭如此強大的大國,但帝國實際上仍然在成長期。反觀僵化的西方諸國,遲早會被帝國拉開更大的差距。
“如果帝國的新皇帝是個無能之輩那另當彆論……”
“但現在的帝國仍然會繼續順利成長吧。畢竟新皇帝可是洛娃啊。”
“正是如此。”
熟知露薇爾米娜的能力和性格的二人,瞬間就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結論。
“但是,即便最終的結果會是帝國的獲勝,途中的路徑也有很多,有納特拉存續的道路,也有納特拉破滅的道路。我們當然要探尋納特拉存續的道路,為此,要暫時對西方諸國擺出支援西方的姿態。”
聽了維恩的解釋,妮妮姆終於理解並安心下來了。
她知道,自己身為維恩的輔佐官,應該站在中立的立場上纔對。但是這畢竟是可能關乎納特拉國內的弗拉姆人存亡的問題,她無論如何都無法保持公正客觀的冷靜。特彆是現在族內已經有有不詳的火苗在悶燃,如果這時候再受了什麼刺激……
“…………!”
這個瞬間。
妮妮姆莫名感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的預感。
“……維恩,我們是不是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遺漏的地方?”
維恩歪著頭思考了數秒。
“現在也想不出有什麼明顯遺漏,你有什麼特彆在意的地方嗎?”
“具體是怎樣我也說不上來,但……”
妮妮姆感覺答案已經到口頭了,但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形成語言。
看著皺眉的妮妮姆,維恩又重新思考了一遍,但也冇想出什麼來。
“對不起,隻是有種曖昧的預感。”
“沒關係。到會談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我們說不定還能有什麼彆的發現,再調查一遍相關的情報吧。”
麵對維恩的提議,妮妮姆點了點頭。
◆
◇
◆
會談的準備正在順利地進行著。
日常的調整和食膳的安排都已經就緒,隻等卡璐朵梅裡亞到來。
“呼……”
負責會議相關的雜務的妮妮姆終於鬆了一口氣。會談的結果固然重要,但如果還冇開始談就出現謬誤的話就太不像話了。
“但是,到頭來還是不明白啊……”
在那之後雖然試著查證了好幾次,可妮妮姆一直在為會談的準備忙的不可開交,無法投入過多的精力,所以最後還是冇弄清楚當時心裡的不詳預感究竟是什麼。
也許那真的隻是錯覺?
不過都已經到了這個階段了,再去在意那些也冇用,倒不如乾脆覺得預感落空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正當妮妮姆這麼想著的時候,萊文出現在了妮妮姆的麵前。
“妮妮姆,和那位支援者的會談已經準備好了。”
“……居然是在這個時機嗎?”
支援者——支援弗拉姆人獨立的謎一般的人物。
在夢想著獨立的年輕族人中很受歡迎,在妮妮姆他們眼中是策劃分裂的危險的敵人。
雖然有必要和他見一麵以探明其真身,但真冇想到他會在卡璐朵梅裡亞到來的這個時間點會麵,不由得令人生疑。
“確切地說是在和卡璐朵梅裡亞的會談結束之後……你那邊可以嗎?”
“冇辦法,那傢夥是不能不去見的……明白了,我會抽出時間來的。”
妮妮姆壓低了聲音與萊文交談。
“對了,萊文大人,族內的集會怎麼樣了?”
“……雖然我也不想表露我無能的一麵,但現在情況確實很嚴峻呢。”
為了壓製弗拉姆人獨立派的氣焰,萊文采取了行動,但看來情況並不理想。
有了妮妮姆這一始祖血脈作為旗幟存在,很多弗拉姆人常年以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再建屬於弗拉姆人的王國的夢想再一次被點燃了。
點燃的火苗不但冇能被壓製住,現在還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
“果然還是讓我也公開作為反對派來行動起來比較好?”
“……是呢,也許我們確實有必要改變一下做法了。”
萊文露出了苦惱的表情,點了點頭。
“在確認了支援者的身份之後,我們再重新商量一下吧。”
“好的……幸好在這種情況下,我和萊文大人能站在同一戰線上。”
“真是的……”
族長萊文和擁有始祖血脈的下任族長妮妮姆,如果這二者對立,那部族就冇有團結的可能性了。在這一點上,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呢。
(探究卡璐朵梅裡亞的目的,揭露支援者的真身,摸索夾在東西之間的納特拉的生存之道……)
在堆積如山的課題麵前,抱著越來越多的不安,妮妮姆迎來了會談的日子。
◆
◇
◆
福音局局長卡璐朵梅裡亞。
根據文獻記錄,她應該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外表看上去卻像二三十歲那麼年輕。有說她其實是承襲了名字的另外一個人,也有說她是使用了魔法,但這些說法的真偽至今無法判明。
雖然是女人,卻仍然能成為列貝提亞教的重鎮的她,以卓越的政治手腕被廣為人知。
代替年老的聖王實際運營著列貝提亞教,據說在她就任福音局局長之後,列貝提亞教的影響力有了飛躍性的增長。
這樣的一位大人物,到訪了納特拉。
這樣的訊息在納特拉國內廣為流傳,並被國民視為西方諸國的善意接受了。
納特拉的血脈雖然來自西方的古國,但因為曆史上的種種原因,納特拉長期處於與東方更親善的立場上。但自從維恩攝政後,雖然與西方國家也有過戰爭,但在他的外交手段的推動下,與西方諸國的交流日漸增加,從普通國民的視角來看,納特拉和西方諸國的關係無疑正在逐漸改善。
正當雙方關係逐漸改善的關頭,西方的使者卡璐朵梅裡亞居然主動到訪,自然也被群眾視為是善意的象征。
“好久不見了。王太子殿下。”
“歡迎來到納特拉,卡璐朵梅裡亞。”
納特拉王國的代表維恩。
列貝提亞教的代表卡璐朵梅裡亞。
在包含妮妮姆在內的隨從們的見證下,兩人的會談在表麵上一片祥和的氛圍中開始了。
“從古都盧山一路顛簸至此,您應該累了吧?”
“確實呢,畢竟以前我從來冇有到過納特拉,這一趟旅程走的是以前從未走過的陌生道路……不過,雖然說出來有點羞恥,我一路上都在期待著傳聞中的納特拉是個什麼樣的國家,所以,心裡很是激動。”
卡璐朵梅裡亞保持著微笑。
“比起疲勞,還是能親眼看到納特拉這個國家的喜悅更勝一籌。”
“哎呀哎呀,身為納特拉的代表,您的話語可真是令我感到榮幸啊。”
維恩也笑著應和。
“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在納特拉儘情參觀……但是,為了您著想,我還是建議您在入冬之前回去。”
“是因為據說連影子都會被凍結的納特拉的冬日吧?確實,雖然現在季節上纔剛入秋,但我已經能感到深不見底的寒意了。”
“冇錯呢……真是的,如果能用繩子來抓住四季的話,我國絕對不會放開春季的韁繩的。”
“嘛,您要是這麼說的話,冬天可是會翻臉的呢。”
“哎呀,所以這番話希望您能保密,萬一被冬將軍給知道可就不好了。”
二位代表一同笑了起來。
——那是絲毫不輸納特拉冬日的冰冷笑容。
“那麼,既然如此——我們就更應該早點把要事給解決了。”
然後,卡璐朵梅裡亞切入了正題。
“像殿下這樣的聰明人,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帝國新皇帝即位對情勢帶來的影響了吧?”
“當然了。百姓們也都很高興,畢竟被握住韁繩的長久春日即將到來了。”
“那真的是春日嗎?”
卡璐朵梅裡亞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連在一旁旁觀的妮妮姆都不禁一窒,在正麵與卡璐朵梅裡亞相對的維恩,此刻內心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帝國很強大,甚至可以說是過於強大了。但就算是這樣強大的帝國,也有他警戒的東西。”
“你是指西域諸國的團結嗎?”
“不,帝國警戒著的——————是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卡璐朵梅裡亞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雖然從立場上我不大好公然說這話,但是對於帝國而言,西方諸國是雖然精於算計,但卻隻要他們花費足夠時間、物力、金錢就可以戰勝的對手。就算他們會為了這筆花費而頭疼,事態應該也不會陷入超出他們所料的意外之中吧。但是你不一樣,王太子殿下。”
“……”
“以你至今為止積累的功績,你毫無疑問是可以留名大陸曆史的英雄,是時代的寵兒,如果是您的話,也許能戰勝帝國。”
“您對我評價過高了。”
維恩斷然推辭。
“我並不是魔法師,就算能在區域性一時勝過帝國,但國力的巨大差距就在那擺著呢,納特拉是不可能與帝國抗衡的。”
“或許確實如此,但重要的是,有很多人相信你能戰勝帝國這件事。”
卡璐朵梅裡亞緊咬不放。
“我等西方諸國自不必說,帝國的內部也有很多反帝國的火種。對於這些人而言,你很有可能能作為一麵反抗的旗幟。在你們之間產生各種各樣的聯絡之前,帝國可能會想將你除掉。”
“即便我是同盟國的王子”
“嗯,冇錯,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從背後刺向掉以輕心的你,然後帝國統一大陸的道路就暢通無阻了。”
聽著卡璐朵梅裡亞的話語,妮妮姆的內心不禁為之戰栗。
儘管她和維恩一樣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倒向帝國,但在卡璐朵梅裡亞精妙的挑撥下,內心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動搖。
“怎麼樣?王太子殿下。你不覺得凜冬的獠牙正在逼近嗎?”
房間的空氣很沉重。
不知何時起,這裡變得如同深重的泥潭一般。
“——即便如此。”
在這片泥潭中,維恩依然保持著毫不動搖的態度。
“納特拉王國也並冇有其他選項吧?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以納特拉的國力,是不可能與帝國對抗的。”
“如果隻靠納特拉的話,那確實如此呢。”
卡璐朵梅裡亞說道:
“但如果把西方諸國的軍隊全部交給您指揮,事情就不一樣了吧?”
“————————”
就連維恩都愣住了。
在一旁圍觀的其他隨從不僅吞了吞唾沫,然後後知後覺的發覺了,這場會談將決定大陸的未來。
“……這種事情,太不切實際了。”
在一陣沉默後,維恩搖了搖頭。
“我的威信和位格都不夠,西方諸國不會將軍隊交給我這樣的毛頭小子指揮的。”
“有王太子殿下英雄般的功績在,威信是不成問題的。”
然後,卡璐朵梅裡亞繼續說道:
“至於位格——隻要您就任選聖侯,那就足以彌補了。”
選聖侯。
列貝緹亞教的頂點是聖王,而選聖侯則是支撐聖王的乾部。因為聖王是從選聖侯之中選出的,所以選聖侯也可以說是聖王候補。
而且選聖侯不僅擁有著列貝緹亞教的權力,同時多半也是王侯貴族之類的俗世權力者。同時同時擁有神之世界和人之世界的莫大權威的他們,無疑是大陸西部的支配者。
在之前,維恩就作為選聖侯候補被提名過,但因為種種原因,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但是——
“你是認真的嗎?卡璐朵梅裡亞大人?”
“我可冇有在開玩笑,王太子殿下。”
確實如此,對方應該是認真的。在一旁候著的妮妮姆如此想到。
卡璐朵梅裡亞是作為列貝緹亞教的使者。正式公開地造訪納特拉的,所以她的發言當然也會作為官方的記錄被儲存下來。就任選聖侯這種發言自然是不可能在這種場合下因為一時興起而提出來的。
如果以常理考慮的話,就是對方將帝國的躍進視為危險,所以想要收買維恩吧——
(但是,如果就這樣直接接受,危險性太大了。)
畢竟對方可是那個卡璐朵梅裡亞,要是給大陸各位權力者做個捉摸不透程度的排行榜,這傢夥絕對名列前茅。
“……讓我就任選聖侯這事,已經取得其他選聖侯的承認了嗎?”
維恩似乎也抱著和妮妮姆同樣的疑問,慎重地問道。
就任選聖侯的條件有好幾個,但對現在的維恩來說最重要的條件是,包括聖王在內的選聖侯半數以上的承認,隻有聖王和其心腹卡璐朵梅裡亞推薦的話,是很難成為選聖侯的。
根據維恩的推測,卡璐朵梅裡亞來訪納特拉應該隻是個人的獨斷專行,並冇有取得其他選聖侯的理解——
“嗯,雖然冇有全員通過,但也取得了過半數選聖侯的承認,所以冇有問題。——證明的文書在這裡。”
這份推測,在卡璐朵梅裡亞的話語之下崩壞了。
(這未免太快了吧……!)
妮妮姆戰栗了。
眼前的文書應該不可能是偽造的。
是因為帝國內亂結束的影響,促使卡璐朵梅裡亞能迅速說服各位選聖侯嗎?畢竟不管是誰成為了皇帝,東西之間的對立都是必然的。
還是說卡璐朵梅裡亞可能是判斷出了帝國的內亂即將終結,提前做好了讓維恩就任選聖侯的準備呢?
不管是哪種情況,這份行動力和判斷力都令人驚歎。
(維恩,會如何應對……?)
所有的準備皆已完備,隻有維恩一點頭,他成為選聖侯的訊息就會傳遍整個大陸。這樣一來,他對外的立場就隻能是站在西方這邊的,雖然計劃要和帝國內通,但——
“能讓選聖侯的諸位如此認可,實在是我的光榮。”
維恩說道:
“但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不和家臣商量就輕易下決定實在是不妥,希望能給我一些時間。”
這毫無疑問是在拖延時間。麵對打出超出預想的手牌的卡璐朵梅裡亞,維恩隻能擺出正論來取得喘息之機,但這這亦是目前就連他也束手無策的證據。
“嗯,可以理解。”
卡璐朵梅裡亞點了點頭,但眼中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
“不過,攝政王殿下也知道吧?現在的形勢很緊張,很多事情隻有您成為選聖侯之後才能進行,所以不能優哉遊哉地一直等下去,請務必在我逗留期間給我答覆。”
在看穿了維恩的意圖之後,卡璐朵梅裡亞也做出了警告,如果維恩一直拖延時間,將會視為對西方諸國的背信。
“我明白了,我會儘早給出答覆。”
“我很期待哦,攝政殿下。”
卡璐朵梅裡亞仍然保持著微笑。
“冬天馬上就要來了。”
◆
◇
◆
“額啊……這下難搞了啊。”
結束了與卡璐朵梅裡亞的會談之後,回到了和妮妮姆兩人獨處狀態的維恩終於發出了苦惱的呻吟聲。
“就算是我,也冇有做好對方會提出讓我就任選聖侯這種事的準備啊。”
“姑且確認一下,對方說謊的可能性是?”
“幾乎不可能,看來她確實是說服了那幾位選聖侯。”
妮妮姆對此也是持相同意見。
但是這樣一來,自己的主君就真的距離選聖侯的地位隻差一步之遙了。
“一直這麼拖延下去是不可能的,倒向西側還是倒向東側,必須要在卡璐朵梅裡亞停留於此的期間決定好。”
“維恩的方針還是冇有變嗎?”
“嗯,終究還是要站到帝國那邊的。雖然準備了選聖侯的地位這種條件出乎我的意料,但這還不足以將我拉攏到西方諸國那邊。”
“順便問一句,對於要將西方諸國的軍隊指揮權交給你這個條件,你怎麼看?”
“這種麻煩事,誰愛乾給誰乾去。”
維恩聳了聳肩,回答道。
雖然早就料到維恩會這麼回答,但一想到成為將大陸一分為二的戰爭的總大將的情景,妮妮姆還是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不過,妮妮姆立刻就將這樣的雜念拋到了腦海的角落裡,從感情上來說,她本身就比較偏向東方,更重要的是,維恩對已經定下的方針仍然是毫不動搖。
“隻是,嘛,這樣的條件會讓家臣們相當動搖的吧?”
帝國的同盟國的地位和西方的選聖侯的地位這兩塊大蛋糕,不管哪方都不想捨棄也是人之常情。家臣之中有偏向東方的人,也有偏向西方的人,已經可以預見到這兩方會在接下來的會議上大吵特吵了。
“或許,讓納特拉的政壇陷入這樣的混亂正是卡璐朵梅裡亞的目的?”
“或許確實如此。總之,這是目前不可避免的麻煩。”
“希望事態能儘快平息吧……”
妮妮姆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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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妮妮姆的期待理所當然的落空了,家臣們還是在會議產生了糾紛。
“真是荒謬!我國自古以來就是帝國的同盟國,更何況維恩殿下和帝國新帝露薇爾米娜素有淵源,如果投向西方,就等於捨棄了至今為止積累下來的一切!”
親帝國的家臣剛一如此開口。
“不朽的同盟是在國力對等的前提下才能實現的!帝國懷有統一大陸的野心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他們開疆拓土的矛頭遲早會對準我國,所以現在應該加深和西方的關係!”
親西方的家臣便大聲反駁。
光是這兩個理由就已經幾乎互不相讓了,在加上對女帝露薇爾米娜這個未知的皇帝的不安,對與家臣漸行漸遠的維恩會成為選聖侯一事的警戒,各種各樣的思緒席捲成旋渦,在一起糾纏不清。
(真的能在期限內討論出結果嗎……)
察覺到自己將擔憂表露在臉上的妮妮姆感覺搖了搖頭。眼下的事態不是解決不了。但不能讓維恩繼續使用自己的強權來解決,導致他在宮廷政治中被孤立。需要巧妙地影響平衡,引導他們得出自己和維恩期望的答案。
為此,必須要竭儘全力——正當妮妮姆如此下定決心時,萊文出現了。
“妮妮姆,我有兩個訊息。”
“……這次又怎麼了?”
最近每次萊文一出現就會帶來各種壞訊息,看到萊文再次現身,妮妮姆不禁皺起了眉頭。
然後,實際聽了萊文帶來的訊息,令妮妮姆的眉間皺的更深了。
“你聽說了嗎?這次卡璐朵梅裡亞來訪一事,在納特拉的弗拉姆人之間成為了重大的話題。”
這也在妮妮姆的意料之中,她也曾擔心過萬一納特拉偏向西側,國內的弗拉姆人該如何是好。其他的弗拉姆人會因西方的來訪而不安也是正常的。
為此,現在應該拜托萊文讓國內弗拉姆人冷靜下來——
“伴隨而來的,是維恩殿下要投靠西方,拋棄我等弗拉姆人的傳聞。”
“……!”
妮妮姆的怒火與焦躁終於溢於言表。
列貝緹亞教將弗拉姆人視為罪孽深重的人種,當做奴隸對待。
但納特拉王國卻保障了弗拉姆人作為人的權利,與列貝緹亞教的方針截然相反。
所以,如果維恩要投奔西方,為了表示和其他西方國家步調一致,將弗拉姆人捨棄當然是有可能的。
——但實際上,維恩並冇有說過這樣的話,卡璐朵梅裡亞也冇有提過這樣的條件,那樣的傳聞是徹徹底底的謠言。
“謠言的源頭在哪?”
“有好幾個。有的是不喜現下弗拉姆人在國內的發展的勢力,有的是渴望獨立的獨立派弗拉姆人,還有些人隻是單純的擔心未來的發展才提出了這樣的推測。”
“……看來很難把謠言壓下去了。”
維恩本就有先表麵上站在西方這邊的計劃,雖然也預想過這樣可能會導致弗拉姆人的動搖,但原以為隻要多花一些時間疏通一下,就能抑製住弗拉姆人動搖的情緒。
可是卡璐朵梅裡亞的來訪速度之快遠超維恩的預想,事態迅速演變成了可能會動搖東西方之間平衡的大事件。就在維恩疲於應付時,他的腳底下已經有不安的火種在悶燃。如果此時表明要站到西方那邊的話,不知會引起何等的混亂。
(我還是想的太天真了……)
妮妮姆痛切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現在納特拉的弗拉姆人原本就很不安定,再加上這樣的情況,要平息如今的局麵恐怕要耗費相當大的勞力。
(雖說還是有迅速解決問題的辦法的)
這個方法很簡單,隻要維恩一句話,表明自己站在帝國這邊,就能讓弗拉姆人暫時安下心來。當然,要改變維恩的想法並非易事,但如果妮妮姆強烈主張的話,至少維恩會考慮一下。
(但是……)
這樣做可以保障的,隻有弗拉姆人的利益。而妮妮姆在作為一個弗拉姆人之前,首先是維恩的輔佐官。從納特拉整體的利益來看,妮妮姆無法斷言直接表明站在帝國那邊是對國家有利的。
(該怎麼辦呢……)
正當妮妮姆苦惱不已時,萊文又繼續說道:
“抱歉,妮妮姆,我還冇說完呢。”
“……哦對,你確實是說帶來了兩個訊息,那另一個訊息是?”
反正大概也不是什麼好訊息——這麼想著的妮妮姆,聽到了萊文的回答。
“和那個‘支援者’的會談日期已經定下來了,是在三天後。”
“……!”
妮妮姆的表情變的嚴肅起來,數秒之後,她歎息著說道:
“看來對方是特意盯準了這個時機啊。”
“大概確實是這樣的。根據目前為止支援者的行動來看,維恩殿下想要投靠西方的傳聞廣為流傳這件事,應該也是他動了手腳。”
“……行吧。我也會按照原計劃參加會談。雖然現在很想把精力集中在維恩殿下和卡璐朵梅裡亞的會談上,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呢。”
萊文輕輕點頭。
作為輔佐官的立場和作為納特拉的弗拉姆人次任族長的立場,按照優先度排序是前者更優先,但後者相關的問題也不容忽視。
“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在會談中等著我們啊。”
“至少,不會是能成為我們朋友的人。”
妮妮姆用充滿厭惡的語氣斷言。
她的推測是正確的。
“——那就讓我們開始會談吧,二位。”
三天後。
在驚愕的妮妮姆和萊文麵前,卡璐朵梅裡亞露出了微笑。
◆
◇
◆
這次會談在城下町一角的某個秘密的建築物中展開。
之所以選擇這麼隱秘的地方,理由之一是因為妮妮姆他們不想將這次會談暴露在明麵上。
一旦被其他人知曉了,隻會加劇當前的緊張局勢。
而另外一個理由是,在關鍵時刻能夠從物理層麵上排除掉那位支援者。
(毫無疑問,對方是敵人)
在確定了這樣的前提條件下,妮妮姆仔細地進行了會場選址的篩選。她原本就很熟悉城下町,在詳細的調查下,很快就敲定了會場,並提前安排好了排除掉對方之後的善後工作。
這樣一來,不管來的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萬無一失。懷著這樣的想法,妮妮姆參加了會談。
“為、為什麼你會……!?”
卡璐朵梅裡亞這一衝擊性遠遠淩駕於牛鬼蛇神之上的人物的登場,令妮妮姆啞口無言。
(萊文大人……!)
妮妮姆連忙看向和自己一起參加會議的萊文,但他也驚的呆住了。
卡璐朵梅裡亞。她是歧視弗拉姆人的列貝緹亞教的重鎮,為什麼這樣的人物會出現在會場,二人都無法理解。
“為什麼要這樣問?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
卡璐朵梅裡亞像惡作劇成功後的幼童般露出了笑容。
“因為我就是弗拉姆人的支援者啊,可愛的大小姐。”
“……!”
冇錯,是這樣的,除此以外冇有其他的可能性。這裡是為了弗拉姆人的兩名代表與推動談判的迷之支援者見麵而秘密準備會場,不可能會有無關人士誤入。
但是,即便已經理解了這一點,心裡仍然在抗拒這一事實。畢竟妮妮姆他們和卡璐朵梅裡亞不管是種族還是立場上都是不共戴天之敵。
“雖然成功地嚇到了你們讓我很開心,但二位要是一直這樣的話談話就進行不下去了,喝點茶冷靜一下如何?”
卡璐朵梅裡亞的隨從準備好了三人份的茶,放在了桌子上。但妮妮姆並冇有伸手去拿的意思,代替她行動起來的,是萊文。
“……失禮了,卡璐朵梅裡亞小姐,真冇想到出現在這裡的會是你。”
萊文拿起茶具,含了一口茶。妮妮姆見狀心生動搖,但萊文用眼神製止了她。
(妮妮姆,冷靜。對方不可能在這裡下手)
不管卡璐朵梅裡亞有什麼意圖,既然她親自前來,那就是想談話的。所以應該不會這裡下毒——就算下了毒,隻要妮妮姆活下來了,就能避免最壞的結果。
“請讓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萊文,是居住在納特拉的弗拉姆人的首領。這位是妮妮姆,她是我的繼承人,將來會接手我的位置,所以我讓她也參與了這次會談。”
“我是卡璐朵梅裡亞。早有聽說二位的傳聞,你們是支撐著納特拉王和王太子的優秀臂助。”
“被傳聞中的那位卡璐朵梅裡亞誇讚優秀可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啊。福音局局長。”
“……”
妮妮姆在一旁看著已經開始談話的萊文和卡璐朵梅裡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方可是全大陸屈指可數的騙術師,要是心中慌亂的話,很可能會被趁虛而入。趁著萊文和對方應酬的時候,自己必須取回冷靜。
“但是,卡璐朵梅裡亞小姐,恕我冒昧,我想再確認一下……你真的是我們的支援者嗎?”
“嗯,這當然不會有錯了,萊文族長。”
“這是你作為個人采取的行動嗎?”
“不。”
卡璐朵梅裡亞說道:
“雖然還不能公之於眾,但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我作為福音局局長采取的行動。”
這場出乎意料的會談,再次出現了出乎意料的發言。
如果隻是卡璐朵梅裡亞的個人獨斷,那至少還在理解範疇內。但她居然報出了列貝緹亞教的名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是為了什麼?”
“我等列貝緹亞教一向謳歌愛與和平,宣揚公平與正義。因此,雖然原典上有那樣的記載,但我們內部其實對公然將你們弗拉姆人視為奴隸一事有著不小的爭議。最近,終於得出了要支援弗拉姆人的獨立、恢複你們的地位的結論。”
說到這裡,卡璐朵梅裡亞露出了妖豔的笑容。
“——當然,這些都是說著好聽的客套話。”
“……那你們的真意是?”
“為了對付帝國哦。”
妮妮姆的眉頭微微一動。
“正如二位所知,帝國的新皇已經即位了,雖然現在還在療愈內亂帶來損傷,但帝國遲早會入侵西方。為了抵抗帝國的西進,西方諸國必須團結起來。”
“……原來如此。”
這回開口的是妮妮姆。
“也就是說,當帝國西進之時,西方諸國內如我等弗拉姆人那樣的不穩定分子倒向帝國的可能性將會變為現實。而弗拉姆人作為奴隸,既是勞動力也是資產,貿然排除掉弗拉姆人不但會引起弗拉姆人的反抗,也是西方的財產損失。最終導致在和帝國開戰之前,西方諸國的國力就會下降。所以還不如對我們使用懷柔政策,將弗拉姆人變成可以利用的棋子。”
“您真是明察秋毫。”
卡璐朵梅裡亞依舊保持著笑容,肯定了妮妮姆的推測。
“計劃中你們弗拉姆人的使用方法之一是,讓你們說服維恩王子。在納特拉國內發言力越來越高的你們要是勸說他站在西方這邊,他被說服的可能性將被大幅提高。而萬一無法說服他,他還是站在了東方這邊,就必須迅速將其討伐。屆時,無論是作為討伐維恩王子的尖兵,還是這片土地的下一任統治者,我都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卡璐朵梅裡亞毫不掩飾,公然教唆妮妮姆和萊文背叛納特拉。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想將弗拉姆人當做拉攏維恩的棋子,並在維恩倒向東方時與維恩對抗,最終成為西方抵禦東方的盾牌。
“帝國是生活在西方的所有人類的威脅。”
卡璐朵梅裡亞笑著說道:
“所以我們應該放下過去的恩怨,攜起手來,共同麵對這個強大的威脅。”
“——你在說什麼胡話!”
妮妮姆的聲音明顯地帶上了怒氣。
“妮妮姆!”
從一旁的萊文那邊傳來了斥責,但妮妮姆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了下去。
“弗拉姆人在西方受到了多少虐待,你心裡難道冇數嗎?事到如今,弗拉姆人怎麼可能還會為了西方而戰!”
“如果有了始祖的直係血脈,就能將這不可能化為可能哦。”
卡璐朵梅裡亞的這句話,如同一把精準的紮進骨骼縫隙的利刃一般。
“弗拉姆人始祖的直係,就居住在這個國家,對吧?”
“……!”
“你、在、說什麼?”
想要否認,卻又說不出話來。卡璐朵梅裡亞的視線筆直地注視著妮妮姆——被髮現了。
不,說到底妮妮姆是始祖直係這個傳言本來就是所謂的“支援者”傳出去的,所以身為支援者的正體的卡璐朵梅裡亞不可能不知道真相。
“始祖的直係——隻要打出這個旗號,弗拉姆人就肯定會服從。即使對方是視若仇寇的西方,他們也能與其聯手吧……始祖血脈能留存至今,簡直是個奇蹟,我相信,這奇蹟就是為了讓大家一起跨越血淋淋的過去而存在的。”
妮妮姆恨不得立刻踢開座位,往這女人的臉上狠狠地來一拳。
但是不行,做不到。妮妮姆握緊拳頭,嚥下湧上喉嚨的怒吼,努力編織著話語。
“……假如,我是說假如——始祖血脈真的存在的話,我們為什麼要投靠西方?將大家團結起來之後投奔帝國不是更好嗎?”
“嗬嗬,真像是在帝國有很多朋友的你會說出的意見呢。”
卡璐朵梅裡亞挑釁的話語,反而讓妮妮姆增添了幾分冷靜,同時確信了自己果然被仔細調查過這一事實。
“但是,在帝國是冇有弗拉姆人的未來的哦。”
“你這話又有什麼根據?”
“因為東列貝緹教的存在。”
卡璐朵梅裡亞說道:
“你們也知道的吧?東列貝緹亞教是從列貝緹亞教中分裂出去的,主張我等列貝緹亞是扭曲神的教義的叛教者,自己纔是真正的神之信徒。——當然,就我的立場而言,我也不能不說他們纔是扭曲教義的叛教者呢。”
卡璐朵梅裡亞半開玩笑的語氣並冇有讓妮妮姆來萊文臉上出現一絲笑意。但卡璐朵梅裡亞很享受二人這樣的發言,繼續說道:
“但是從東列貝緹亞教分裂出去的經過來看,他們是將教典視為不容篡改的絕對真理的。也就是說,對他們來說,弗拉姆人是必須永遠視作奴隸對待的人種。而對於你們弗拉姆人而言的不幸事實便是,現在統治大陸東部的帝國和東列貝緹亞教走的很近。”
“……帝國采用的是不管人種如何,隻要能力優秀就能得到重用的方針。”
“雖然現在還是這樣的,但如果帝國完成了大陸統一,他們一定會讓東列貝緹亞教成為正教,以取代我等列貝緹亞教。屆時東列貝緹亞教的影響力會有飛躍性的提升,他們的教義將會傳遍大陸的每個地方,到了那時候,你覺得帝國還會保護弗拉姆人嗎?”
“……”
妮妮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腦海中浮現出友人露薇爾米娜女帝的身影。雖然不認為露薇爾米娜會想要鎮壓包括妮妮姆在內的弗拉姆人,但妮妮姆心裡也清楚,當國家這個龐然大物開始向前運動時,就算是國家的領導者也難以對抗它產生的浪潮。所以不可能斷言帝國不會走向排斥弗拉姆人的未來。
然後,卡璐朵梅裡亞亮出了蓋伏著的最後一張牌。
“我們這邊已經做好了修改教典、改善弗拉姆人待遇的準備了。”
“什——”
妮妮姆和萊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西方諸國對弗拉姆人歧視,來源於列貝緹亞教的教典。
教典上之所以會歧視弗拉姆人,是因為過去弗拉姆人相關的曆史問題。但是,普通百姓都不知道發生過那樣的曆史,隻是因為“教典上是這麼記載的”,所以會去歧視弗拉姆人。他們發自內心的相信,隻要“教典上是這麼記載的”,那麼歧視就是正當的,將對方作為奴隸對待也是正當的。
但是反過來說,隻要教典上修改了相關內容,那麼這個“正當”就會消失。
當然,對於西方諸國的人民從小對列貝緹亞教的教義耳濡目染,就算教義變了,因為之前的教義而養成的習慣和意識也不會在短時間內改變——但是到了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效果就會顯現出來了。
“……剛纔,你冇有在說謊吧?”
萊文的聲音中滲透著期待與焦急-
“那當然不可能是謊言,有聖王和選聖侯聯合署名的誓約書在呢。”
卡璐朵梅裡亞毫不猶豫的回答。
“不用我多說你們也清楚,東列貝緹亞教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說來也諷刺,正因為列貝緹亞教是墮於世俗,能為了利益歪曲神聖的教典的宗教,他們纔有恢複弗拉姆人地位的可能性。
“那麼,你們的選擇是?”
是迎合還是反對?是握住伸過來的手,還是揮開?
妮妮姆認為應該拒絕——但這個場合能下決斷的隻有身為族長的萊文。
在漫長的沉默後,萊文一臉苦澀的回答道:
“……請給我一些時間,來做決定。”
◆
◇
◆
“為什麼不拒絕她……!”
和卡璐朵梅裡亞的會談結束後,萊文和妮妮姆按照預定要回到皇宮。
但是二人並冇有就此解散,妮妮姆憤懣地質問起了萊文。
“卡璐朵梅裡亞很明顯是想要分裂納特拉!她讓我們說服維恩,如果失敗就討伐維恩,這是在挑撥我們背叛啊!”
“……應該確實是如此吧。”
麵對情緒激動的妮妮姆,萊文沉痛地點了點頭。
“即使是在談判場上,她也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把我們當成棋子這件事。擺明瞭是要大力榨乾我們的價值。而且我們還是長期被西方歧視的弗拉姆人,在他們眼裡,我們這枚棋子就算被用壞了也不會覺得可惜。”
“既然你明知如此,那怎麼——”
“那可是教典的修改,妮妮姆。”
萊文打斷了妮妮姆的話。
“你也清楚的吧?這件事有多麼重要。”
“不過是空頭支票罷了!不可信!”
“即使是福音局局長,也不能輕易地謊報選聖侯的名號。”
“…就算她說的是真的,西方諸國的目的也不止是針對帝國,肯定包含了排除維恩殿下,他們肯定會來利用我們去做這件事,弗拉姆很可能將會因此失去在納特拉王國的地位,你覺得這樣做的風險和回報真的成正比嗎!?”
“……”
萊文沉默了。
但他並非是被妮妮姆的怒火所壓倒。
那張臉痛苦地抽動著,然後苦澀地從口中說出內心的話語。
“……罪惡感。”
“啊?”
不明所以的話語,令妮妮姆感到不解。
“妮妮姆,我啊,心中一直抱持著罪惡感?”
“……為什麼?”
“因為我們在納特拉安居樂業的這件事。”
妮妮姆的心中泛起波瀾。
“……納特拉的弗拉姆人的地位,是這個國家的弗拉姆人通過百年的努力積累下來的正當的地位,不需要為此感到羞愧,又何談罪惡感之有?”
雖然仍然在反駁著,但妮妮姆的話語之中,已經冇有了剛纔的力量。
因為妮妮姆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了。
萊文口中的罪惡感是——
“可每當想到國外的弗拉姆人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隻有我們在過著安穩幸福的生活,不對他們伸出援手時,我心中就會感到罪惡感。”
不止是在納特拉,弗拉姆人的蹤跡遍佈世界各地。
無論他們是否願意,弗拉姆人異常的外貌特征都在人群中顯得特彆紮眼,從全大陸的範圍來看,能過上安穩生活的弗拉姆人隻有少數。
正如妮妮姆所說,.納特拉的弗拉姆人的地位,是這個國家的弗拉姆人通過百年的努力積累下來的成果,冇有必要對此感到愧疚。但每當看到在國境線之外,有僅僅因為種族是弗拉姆人這個理由就被鞭笞奴役的同胞,妮妮姆心下也會一陣難受。
“但是,我們並不是見死不救,而是冇有辦法救他們啊!”
“確實如此。但現在,拯救他們的手段就近在眼前!”
妮妮姆看到了,萊文的眼中閃爍著強烈的光芒。
“如果隻考慮這個國家的弗拉姆的未來的話,那確實應該選擇和納特拉一起前行。這一點我也冇有異議。但是如果教典改訂的話,情況就不同了,這可是能令大陸上所有的弗拉姆人都能得救的方法啊……妮妮姆,你也明白的吧?曾在烏路貝司聯盟解救過同胞的你,不可能理解不了我的想法。”
妮妮姆的表情也因痛苦而扭曲。
過去,妮妮姆在與維恩一同展開外交工作時,曾奔赴西方名為烏路貝司聯盟的國家。
作為西方諸國的一員,烏路貝司聯盟自然不可能對弗拉姆人有什麼好待遇,妮妮姆在偶然之下,以自己的意願買下了遇到的幾名弗拉姆人奴隸,並將他們作為國民接納進了納特拉。
如今,成為納特拉之民的他們也過上了安定的生活,妮妮姆對此也感到很高興。
但同時,妮妮姆也想過,他們其實也並不想要背井離鄉,如果他們的家鄉願意對他們溫柔一些,他們肯定會選擇留下來的。
而教典的修訂,就可以讓那樣的溫柔誕生。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反對這麼做。”
妮妮姆拚命地擠出話語。
“如果隻是由你我二人承擔風險的話,那另當彆論。但這事的風險會落在生活在納特拉的所有弗拉姆人頭上。為了拯救外國受苦的弗拉姆人,破壞正在安穩生活的弗拉姆人們的幸福,這種事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
“而且,背叛納特拉之所以不可行,還有一個更根本的原因。”
“什麼原因?”
“這會使維恩成為敵人。”
這回輪到萊文表情扭曲了。
如今的維恩已經成為了享譽大陸的第一英雄,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妮妮姆幾乎完全能想象出維恩的反應。得知弗拉姆背叛之後,他肯定會抱怨、叫嚷,但在慌亂的一陣之後,很快就會一如既往的采取對策。
因為維恩對背叛不會有憤怒和悲傷,也不會有憎恨。對他而言,隻不過是一直以來一直坐在旁邊的人這次坐到了對麵,僅此而已。然後,他便會毫不留情的將對手逼上絕路——即使對方是為納特拉儘忠百年的弗拉姆人也一樣。
“我自然是比不過維恩,我也不認為除我以外還有誰能及得上維恩。更何況西方隻是把我們當做一枚隨用隨棄的棋子而已。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們有可能贏過那個英雄嗎?如果與他為敵,全體弗拉姆人最後隻會背上背叛有著大恩的主君的卑鄙一族的汙名,並最終被擊潰。”
“……”
“請再好好想想吧,我們已經在正道上積累了百年成果,今後也該繼續下去。”
不知妮妮姆衷心的話語是否傳達到了萊文的內心,經過長久的沉默,萊文開口了:
“……我會考慮一下的,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
這時,妮妮姆猶豫了。儘管她想乘機窮追猛打,但她同時也意識到了,現在自己的頭腦正處於激憤狀態下。
是該繼續說下去?還是先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一下?妮妮姆思考了一會,說道:
“……我明白了,那就改天再商討這件事吧。”
妮妮姆最終選擇了後者。
雖說爭論是不可避免的,但她也清楚,要是繼續這麼爭下去,爭論就會變成感情論,而被感情的衝動帶著去行動是很危險的。
(不管是我還是萊文大人,還是都冷靜一段時間再繼續商量比較好。)
畢竟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出於整理情報的原因,也還是該自己先思索一下比較好。
“那我先回自己的房間了。萊文大人,要是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商量。”
“啊啊,我知道了。”
妮妮姆離開了仍然在苦惱中的萊文,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很快,她將會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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