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故知途 作品

鹹魚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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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羨無推門而出:“我昨夜意外受傷,參加不了考覈,隻能棄權了。”

門外弟子吃驚出聲,這可是修煉狂魔江羨無啊!她怎麼會放棄考覈!

卻按下內心所想而道:“那我便回去和他們說,你棄權不參加了。”

“誰要棄權?”人未至,聲先到。

江羨無垂眸看去,原來是黏皮糖洛明川。

同門弟子更是驚異了,這洛明川不是一直在內門待著嗎?此刻怎麼來這外門,還眼似火光燃燒,彷彿對江羨無棄權深切不值。

不對,他們何時有這麼熟了?

“是我。”江羨無淡淡開口。

洛明川咬牙:“你可知你錯過此次考覈,還有幾次機會讓你浪費?天不留情,隻爭朝夕!”

江羨無抬起眼皮,隻指自己右臂:“還冇好,抬不起劍。”

洛明川抿唇:“你便爭也不爭一下?”

“必輸無疑,何必爭?”江羨無漫不經心繼續道,“還有事嗎?冇有事我要繼續睡覺了。”

“你!”洛明川眼都紅了,他知道江羨無是為救他而傷,可此時他竟拿不出一顆丹藥為她療傷。

多少恨,不堪言。

同門弟子不住嘀咕,這修煉狂魔莫不是被人奪舍了,賽不比,劍不練,隻想回去睡覺?

江羨無耳朵微動,暗道麻煩,隻得找補:“我要回去療傷,不便送客,各位自己走吧。”

洛明川左手按住江羨無想要關閉的門扉,右手微微顫抖,眼裡似有淚光閃過:“我替你去!”

江羨無皺眉:“你要想去,那便去吧,我懶得管你。”她推開洛明川右手,毫不留情關上門。

同門弟子瞠目結舌直道:“還能這樣!”

江羨無走向屋後小田,望著遍地雜草,喃喃出聲:“這應該是雜草吧……”

“前世我一心修劍,隻為向道,走馬觀花一生,到如今,我竟連雜草都不認識啊……”

江羨無略一思索,打算下山買些菜苗花種,不過就是不知哪些好種活了。

古道綿延蜿蜒,林蔭茂密。

江羨無閒散漫步其中,步履從容,每一步都似乎帶有深意。

她看見路旁滄桑的鬆樹,天邊絢爛的晚霞,樹梢上歡歌的黃鸝,還有那微風輕拂,依然帶著清晨露水的薔薇。

尋常弟子們匆匆而過,未曾留意,視若無睹。

然而江羨無的眼神中卻閃爍著光芒,如同初次踏足世外的旅者。

她已經曆過無數風雨,走過了人生的大部分路途,既然要尋找新的人生道路,那也要嘗試用新的方式去行走。

走路就是走路,無需再以風景來思考劍意,提升道意。

百鳥齊鳴,溪流淙淙,春意盎然。

古道儘頭,山野村莊已現。

市集上人頭攢動,普通人與修士穿梭其間,擦肩接踵,道路兩側的小吃攤點星羅棋佈,誘人的香氣從四麵八方飄散開來,吸引著過往的食客。

江羨無漫步其中,鼻尖不時傳來陣陣油香味,讓她的肚子不禁發出咕咕聲。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隻是煉氣修為,還未能達到辟穀的境界,仍需依賴人間的五穀雜糧。

她久違地露出一個幾乎不能稱之為笑的笑,活著......自在地活著,真好。

一股淡淡的臭味傳入鼻息間,江羨無微微皺眉,在周圍探尋了一番,最終鎖定了臭味的源頭——街角一家販賣鹹魚的店鋪。

與熙熙攘攘的集市相比,這家鹹魚鋪顯得異常冷清,就連偶爾經過的路人,也會因為那股異樣的臭味而匆匆避開。

然而,麵對路人們避之不及的態度,店鋪的主人格外泰然自若,那目光中彷彿透露出一種“你們都不懂”的自信。

或許是主人那種自信而從容的氣質太過吸引人,從來冇有吃過鹹魚的江羨無,突然生出幾分好奇心。

老闆正準備找本話本來打發時間,一抬頭,隻見一位麵容冷峻、身著雪白衣衫的女修士踏入了店鋪。

來者不善的態度讓老闆不禁心生緊張,連忙放下手中的話本,拱手行禮:“仙子光臨,我這鹹魚若是味道衝撞了您,還請您多多包涵。這鹹魚的味道本就獨特,還請仙子理解。”

江羨無擺了擺手,垂眸看著左邊牆上掛著一條比人還要大的魚乾:“你這裡賣的都是鹹魚?”

老闆不住微笑點頭,又指著江羨無所看的鹹魚熱情而道:“仙子若是對這鹹魚有興趣,那可真是來對地方了。這是我這店裡最大、最上乘的一條魚了!”

江羨無曾經斬殺的魚妖可堪城池大小,自然對這頗大的鹹魚乾無甚興趣,還是道:“我買兩條。裝起來帶走。”

老闆聽到有生意上門,興高采烈地從貨櫃裡掏出布袋,準備給江羨無裝魚。

他邊裝邊算道:“這魚每條兩塊靈石,加上一個一次性收納袋五塊靈石,總共是九塊靈石。”

江羨無在口袋裡摸索了一番,發現自己的身家隻有八塊靈石,不禁有些尷尬。

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收納袋我不需要,直接給我裝起來就好。”

拎著兩條巨大而散發奇異味道的鹹魚,顯然不適合采買菜苗花種,江羨無隻好把鹹魚暫存店鋪,等稍後再取。

江羨無心道,我上輩子勤勉追道至死,這輩子卻隻想做一條鹹魚。

做扶不起的爛泥,做不能雕的朽木,庸碌一生。

“我要買點種子。”江羨無眉眼冷淡,活像來追殺彆人的。

店家顫顫巍巍開口:“仙子是要哪一種靈植種子?”

“不用靈植,要好種的普通種子。”江羨無接道,“菜苗花種也可以。”

店家疑惑不解,還是給她拿來幾大包種子,嘀嘀咕咕道,這仙子真奇怪。

江羨無收了種子付錢,心情卻頗為暢快。

她終於邁出改變自己前世“劇情”的第一步了。

江羨無悠然提著兩隻鹹魚,不顧路人掩鼻而離,一步一步踏上台階上山回宗。

青雲間,白鶴展翅。

“乾活。”

江羨無去井提了桶水,因左臂負傷,兼之技藝生疏,清掃門院的活計做的磕磕碰碰。

時間無聲流淌,從晨光熹微至夕陽斜照。

床榻衣櫃,鍋碗瓢盆,加上各種雞零狗碎的生活用品,都被江羨無細心地清洗乾淨。

天色漸漸灰暗。

江羨無又去後院劈來桃木,給自己換上了新門扉。

門前則懸了幾枝桃葉,微風一吹,輕盈搖晃。

一天辛勤勞作。

江羨無搬出那把稍顯陳舊的椅子,在院子裡找了個最為宜人的角落,然後毫不猶豫地坐下,放鬆著疲憊的身體。

她抬頭仰望,隻見院牆將夜空切割成一塊方正的畫布,茂密的花樹枝葉又遮擋了大部分視線,她隻能看到一小片如巴掌大小的星空,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我不要做‘框中人’、'書中人',我想做我自己。”

院外的一樹桃花隨風搖曳,花瓣輕輕飄落,宛如一場粉色的雪,吹起了江羨無披散的髮絲,又落了她滿懷。

她自在極了,熙熙攘攘走進她小院的人卻憤怒極了。

“洛師兄贏了!”領頭女子冷冷道,“他為了你,一個人打了整整一天一夜。”

“哦。”江羨無依舊閒散躺在椅子裡麵,活像一隻冇骨頭的懶貓。

“他受了很嚴重的傷,還被戒律堂弟子誣陷偷竊劍譜!此刻就在地牢裡生死未卜!”女子聲音一道比一道急,目光直直盯著江羨無。

“你難道就不關心他一點?一點不為他擔心?”

話到最後,近乎哽咽出聲。

江羨無搖頭:“我不關心。”

洛明川可是世界中心,是天負神命,無論什麼挫折磨難都打不倒他,隻會讓他越來越強大。

這樣的人,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女子臉色慘白如鬼,雙眸凹陷:“我不知道你們昨夜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救救洛師兄......”

在許多人看來,洛明川和江羨無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一個修為低微在外門苦苦掙紮,一個風光無限在內門揚名,誰人會想到他們有交集?

“他性格單純,容易被人利用,此時更是不知道如何被人設計。”女子雙眼圓瞪,怒火在眼眸中燃燒,彷彿兩簇烈焰,“你若明知可救洛師兄而不救,我們幾人拚死也要把你殺了!”

江羨無這才微微仰頭看向來人。

前頭女子一身紅衣烈焰,眉目張揚,髮簪銀蝶卻讓她想起來前世很出名的一個魔頭。

那人被世稱邪道之主,麵容猙獰扭曲,聲音如鬼泣怨,做儘惡事,又因常佩銀蝶髮簪,又稱蝶魔。

“你叫什麼?”江羨無開口。

女子抹去眼角晶瑩淚珠:“我叫周蝶。你問這個做什麼?假惺惺!”

江羨無內心泛起一股冷意。

蝶魔自稱周蝶,世人都道假名禍事,難不成她真是前世邪道之主,周蝶?蝶魔前世居然也有這樣偉光正的過往?

江羨無自此生出一點同病相憐來,從椅子裡站起來:“最想他死的,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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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絕望的境地是什麼?

不是於毋逢山海誤入幻境,心魔叢生;於嶙峋發鳩,引瘴物妖獸;於爾是仙山,困雲濤霧浪。

而是安靜。

如死一般的安靜。

隻有那一聲質問從頭到尾:“你的劍招從何處學來?”

那沉重的威壓如同巨石,幾乎要將他的五臟六腑壓得粉碎。

然而,洛明川仍舊緊抿著雙唇,不發一言。

一個時辰前,洛明川百戰不死,重傷欲倒,有人卻在台下道:“洛師兄用的劍法是何處來?我怎麼從未見過其他師兄用?”

議論紛紛下,他被戒律堂押進地牢。

“誰教你這些?什麼時候教的?”

可洛明川緊咬牙關,始終不肯鬆口。

他不願說出江羨無的名字,於是隻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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