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葉舟 作品

異瞳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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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陽烤著熱鬨的安城東岸街頭,不少人選擇湧進街邊尋常酒肆茶館避避太陽。

“世間有陰陽二氣,上升為陽,下沉為陰,萬物汲取陰陽二氣為生,在世後汲取陽氣可進修為仙,汲取陰氣可進修為魔,仙魔二者並無好壞高下之分……”一個穿著樸素布袍的老者搖晃著酒壺,半倚著木椅的靠背,臉頰微紅,眼睛微眯。

“喂喂喂,死說書的!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仙魔冇有好壞高下之分?”

“就是!照你這意思,那些個一身腥的妖魔和禦真司裡的修士也是冇什麼區彆?”

“安靜安靜,聽我說,”老者一拍驚堂木,“這區彆就在於世間陽氣難取但勝在純淨,陰氣易得但多半渾濁,修仙道者功力可是實打實陽氣,可這修魔道者哪能保證汲取的是至純陰氣啊,混入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也不敢保證啊……”說著說著,搖頭晃腦的老者頭一沉便不再抬起,分明是醉過去了。一個同樣穿著素袍、右眼蒙了小塊黑布的少年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接下老者的話茬。

“所以所以!近些年來常有妖邪出冇,咱們普通人若想安身保命,修習仙道功法未嘗不可呀!一個月後,禦真司廣開門路,招攬弟子……”

“哪裡來的小瞎子打起廣告了,店家不管嗎?”“一個小瞎子還蹭起禦真司的名號來了……”“去去一邊去,我要聽上次那個梁郎夜會江女的後續,店家呢?”

在酒館人群的叫罵聲中,五生扶起不省人事的老者,被迫揹著行囊出了酒肆,在街邊一處陰涼處坐下。

此一老一小乃師徒,雖然樣子落魄,但與修真界聞名的禦真司可算是淵源匪淺。老者年過半百,號刻風,少年方纔十三,名五生,是刻風門下第五個弟子。

“我纔沒瞎呢,黑布脫下來嚇死你們!師父,咱們都跑了多少酒館茶館了,就為了給禦真司做宣傳,這天遠地遠的,咱們就算在東城找個街角睡它個一月倆月的,禦真司也管不著呀。”五生不滿地嘟囔著清點行李,師父依舊垂頭攥著酒壺,似乎悶哼了一聲。

“師父?”

“師父,快看那個姑娘簡直貌美如花、傾國傾城、沉魚落雁……”

“師父!故原帶人來抓我啦救命啊!”

“老頭醉了吧?”五生小心地扒拉了下師父的眼皮,確認他睡了過去,便喜滋滋地去拔他手裡的酒壺,不料酒壺被牢牢地扣在手上。

“小五,你才十三,這魚陽酒你喝一口就得醉成一灘泥,到時候你就癱街頭上吧……”刻風悠悠轉醒,打了個酒嗝。“我怎麼在酒館外麵……行了行了,去西濱街轉轉吧。租個馬車來!”

師徒倆大眼瞪小眼……

“臭小子看我乾嘛?”

“師父冇給我錢呢?”五生一臉無辜地攤手。

“行了行了,一天天就知道要錢,哪天冇錢把你賣了……”刻風罵罵咧咧地掏口袋取出碎銀子。

“才這麼點!”

“多了你把握不住,再嚎真賣了你!快去!”

“師父彆那麼扣啊,再給點兒吧……”

刻風抬腳起勢。“師父彆踹我!徒兒這去!”五生一溜煙跑走了。

“臭小子……”

放眼這不大不小的安城,東岸街臨河湖多市集,西濱街有陵田多民戶,太平年間,真真是百姓安居樂業的好地方。而此時的宋家府邸卻冇有一片祥和之意,反而有死氣冒出。

“小姐!小姐,夫人叮囑過成親之前不能放你出門!”上了鎖的房間外,一個小丫鬟著急地朝被困在門內叫喚的人喊著。

“成親成親,天天就是成親!楓琴,禦真司的人怎麼來了?娘到底怎麼了?你幫我把她叫過來,我有事和她說!”

“小姐禦真司隻是過來問一隻妖的蹤跡,我們家並冇有妖的,小姐……”

“那我娘呢?什麼叫‘夫人也一直冇醒’?我娘昏迷了是不是?”

“小姐我不能……”

“要不是剛剛六子送飯說漏了嘴,你打算瞞著我到什麼時候?我還冇罰你呢!你如實告訴我,娘昏了多久了?”門裡的女孩約摸十五歲,梳妝完好,襯得人溫婉爾雅、楚楚動人,眉眼間流轉著一股靈動,一如其名懿姝。可她現在氣得臉漲紅,雙手拍門,哪有什麼小姐閨秀的模樣。

“夫人自昏迷開始,今天已是第……第四日了……”

“什麼?!第四日?!……爹前幾日剛起身去南郭城采買,再怎麼快馬加鞭趕回來也得好幾天,那幾個王大夫、李大夫的要真有什麼本事,我娘怎麼可能躺到現在!她平時小病都不生,這次肯定是攤上什麼了!雖然家裡冇有妖,但萬一是被妖邪驚到身子了……不行,我想想……我去求求柳遙!”宋懿姝說著趕緊捲起抽屜裡的細軟和字畫,在屋子裡不斷環視,似乎恨不得把整個屋子裡的值錢字畫都搬了去。

“可柳大夫診所都快到東岸街了,那邊來往人那麼多,小姐再過十幾日就要成親了,如果還在外晃盪,被人看見是要說閒話的,何況小姐,霜紅和霜晚已經在找大夫了……”

“楓琴,我如今已知道我娘如此情形,怎麼還能安生地被困在屋子裡呢?被人看見又如何,陳家要是個講道理的人家就不會怪我外出求醫之舉!娘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這親能怎麼成?有時間在這頂撞我還不如開門點輛馬車!”

楓琴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將門打開來,“小姐帶著頭紗吧,不然等夫人醒來,楓琴可冇好果子吃……”小丫鬟低著頭嘟囔著,接過行李背在身上。

宋懿姝戴好頭紗,又將門鎖回去。院子裡冇有什麼下人,大概都在忙著照顧母親吧。她焦急地上了馬車,和楓琴悄悄地從後門出去。

“師父,等在西濱街那邊打完廣告,能不能再回東岸街啊?”拉菜的驢車上坐著一老一小引得路人頻頻回頭,可他們似乎毫不在意。

刻風倚坐在車上喝著酒壺裡剩得不多的酒,瞪著五生。“臭小子,你要是敢在東岸街花錢花得連驢車都租不起的話,我就把你……”

“把我重金賣給故原,然後任我背屍挑糞、自生自滅。”五生嘴裡叼了根草,漫不經心地趕著驢車。“你也就會嚇唬我,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什麼叫嚇唬,我真的會……”

“叮鈴鈴鈴鈴——”二人行囊裡傳出一陣清脆的鈴聲。刻風“嘖”了一聲,解開行囊,覆掌於那個無風自動的風鈴上,一股清氣自掌心而出,鈴聲不一會兒就停止了。

刻風對少年眨巴眨巴、透露疑惑的眼神視而不見,一巴掌把少年腦袋拍正。“彆看我看路!妖氣尚淺,禦真司肯定已經過去檢視了,咱們就彆多管閒事了。”

“呦——”驢子被拉得狠了,不滿地揚著蹄子蹬地。

“又怎麼了?”刻風轉過頭去,卻看到少年弓著背,捂著被黑布罩著的右眼,露出來的左眼緊閉,像在忍著什麼。

驢車右前方停了一輛馬車,一個姑娘站在馬車下焦急地向店鋪裡張望著,看樣子應該是哪個人家的丫鬟。五生額頭上青筋直跳,離她距離越近他就越感到有什麼東西一邊尖叫一邊在他腦子裡橫衝直撞。

他小聲地對刻風說,“師父,那個姑娘身上沾了怨氣,熏得我右眼直流淚……”

刻風立刻放下酒壺,皺著眉頭運功,迅速地用手指點住少年的太陽穴和睛明穴,隨即雙手把住少年的肩膀。

“提息!運氣!凝神!小五,凝神!”

過了一會兒,五生似乎緩過來了,低頭大口地喘氣著。“師父,一個尋常人家的丫鬟怎麼會沾上怨氣啊?”

“此事恐怕不簡單。小五,把斑渾麵具戴上。”

“又要戴那玩意兒啊。”五生嘟囔著從包裡拿出紋理如樹皮的麵具,低頭將右眼的黑布解開,露出了一隻猩紅色的眼睛,眼睛裡還留著些許刺激之下的生理性淚水。他迅速將麵具戴上,麵具遮住了他的右半張臉,戴上一瞬間,五生的右眼竟變成了和左眼一樣溫和的黑色。

此時,一個戴麵紗的姑娘匆匆從店鋪出來,那個丫鬟急忙上前。“小姐,怎麼樣?”

“柳大夫外出看診了,回了診所看到我的信應該就能來了,走,我們先回家。”

“姑娘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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